第十九章 紫桑程家(10)
女鬼從背影上看着,本也身單力薄是個柔弱女子的模樣。但就在程清歌握着她的雙肩溫柔的將她轉過身時,她卻忽得揚起了手,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這個耳光十分清脆響亮,玉無裳也沒想到會突然有這樣的變故,不由驚了一驚,還以為她做鬼做的久了,變得六親不認心智盡失了。
程清歌顯然也被打懵了,他不由抬手輕撫着自己的面頰,愣在了原地。
玉無裳原想着將她的靈力抽回來,以免醉雪狂性大發驟然發難,這樣就鬧得不好收拾了。但只見她也只打了這一耳光,便再也沒了別的動作。
這時間彷彿被凝固住了,屋子裏兩人兩鬼都沉默不語,靜靜地等待着事情將會如何發展。
翠瓏躲在珠串之中雖然始終都未曾現身,但她對程清歌與醉雪的關注,絕對不低於玉無裳。
比起程清歌滿面的不敢置信,醉雪要沉靜冷漠的多。
她依舊還是他記憶中的那副模樣,眉目間秀麗而又文弱,清雅溫婉,素衣素顏。因着玉無裳給她的靈力格外足的緣故,她也沒有似一般鬼那般面色青白身形飄忽,倒是與她生前的樣子相差無幾,幾乎沒有什麼分別。
程清歌受不了她這麼冷漠的看着他,雙手只握着她的雙臂,依舊輕柔無比,彷彿是怕嚇着她似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沒能好好保護你。但你不要怕,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無論我們會有怎樣的下場,任誰也不能再將我們分開……”
聽他這話的意思,彷彿是想將她留在身邊,不願再放她離開了。
世人都道修仙好,想來修道之人比起凡人,是多了這一重好處。是人都會有七情六慾,這是誰也拋不開的束縛枷鎖。但凡人若是有親近之人去了,便不過是辦喪事哭幾場,再如何不舍但在經歷天人永隔之時,也不得不舍下。
但若是入了修仙的門道,那便大有不同了。就好比玉無裳與翠瓏,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弱女子,一個是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緣分使然讓她們結下了契約成為主從關係,翠瓏即便是鬼,也可繼續留在人間。
可鬼使這樣的存在依舊是正道人士所不恥的,程清歌身為紫桑程家的大公子,在修仙界無論如何也有一席之地可容身,他們又如何能夠容忍這樣出身清白世家的翩翩公子的身邊會有一個來路不明的女鬼?
這樣的事情玉無裳能想到,自然別人也都想得到。
是而醉雪依舊雙眸如冰刀般面無表情的看着程清歌,聲音就如同自寒潭深底而來,“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么?”
程清歌一直在尋找的就是這個答案,如今好不容易即將揭曉,但他看着醉雪那雙冰冷的眸子,心中卻忽然有些膽怯了。
“那日你被你父親叫去,我一人百無聊賴,便在你們府中隨意走動。就在那時我遇見了你的弟弟……”
程清歌顯然知道他那弟弟是個什麼德行,他面上的神情由關切轉為痛苦,不過瞬息之間的事兒。他無力的閉上了雙眼,低聲道:“你不要再說了。”
醉雪對他的逃避視若罔聞,“我遇見了他之後,才知道何為世間最好的男兒。可知我與你的那段露水情緣,當真是我瞎了眼了……”
這話說的不僅程清歌如被雷劈,就連局外之人玉無裳都被驚得目瞪口呆。難不成在程清歌的記憶中所見他們你儂我儂情投意合,竟都是假的?
翠瓏最是沉不住氣,若不是玉無裳刻意將她摁下,說不定此時她已然衝出來了。
越是這種斬不斷理還亂的情感問題,越是不能讓外人多做摻和。否則便更難說清楚了,於誰都沒有好處。
“那夜我等你等得百無聊賴,便在這後院遇見了程二公子。我與他一見傾心再見鍾情,當夜我便決定,此生非他不嫁……”
程清歌死死的盯着她,喃喃道:“你別說了……”
“……二公子對此自然欣喜若狂,但他怕被你知曉,便做權宜之計,只與我做了那一夜的夫妻。一夜恩愛之後我們自是要考慮接下來該如何安身,你也知道,你父親覺得我不過只是一介村女,是配不上你們紫桑程家的。於是我便對二公子說,我們可以私奔離去。”
“你別說了……別說了!”
“我們在天未亮時便奔逃出府,但你父親的耳目眾多,還未出城我們便已然遭到了追擊。在慌亂之下我失足跌進了護城河,你是知道的,我不會水。”醉雪的語速又快又急,全然不復做人時那副淡然從容的模樣,“……於是我便被淹死了。”
程清歌睚眥欲裂,忽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雙耳,怒吼道:“我求你不要再說了!”
“這些時日以來,你不就是想查證我究竟是如何死的么?現在我都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你,你怎麼又接受不了了?”醉雪蒼白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冰冷,她輕蔑的笑道:“你父親怕我影響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便將我的屍身掛在了後院的槐樹之上,假作自盡而亡。”
程清歌低吼了一聲,抱着頭痛苦的蹲下了身去。
翠瓏在珠串之中躁動不已,她聽了這些話定是怒火中燒,一心想衝出來給程清歌討個公道,痛斥醉雪那個水性楊花的負心人。
她做人時便是如此天真單純,如今做了鬼依舊是本性難改。
玉無裳只依舊一聲不吭的圍觀着,順便按住翠瓏讓她不得脫身,否則程清歌的這兩朵鬼桃花一碰面再一言不合,還不把這間小屋給拆了。
說完了這些冷冰冰的話,醉雪便不再去看蹲在角落裏沒法兒抬頭的程清歌了,只飄忽不定的抬起了雙眸,望向了玉無裳。
玉無裳上輩子與這輩子加起來也算得上是閱鬼無數了,但就在她與醉雪遙遙相視之時,這心中還是“咯噔”了一下。
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醉雪忽視了程清歌,直直的走了過來。
她在玉無裳的面前屈膝跪下,俯身低聲道:“拜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