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放長線
“你說這胡家也真是,怎麼著這胡大也是種過童生的人吧,咋就能給人將女兒唬了去。”一個溫順的聲音響起。一聽就是個尖酸的婦人自己不想直接說的話就引着別人說。祁天惜虛弱地躺在床上,夏日的中午空氣格外悶熱被子發出霉味。但祁天惜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她靠在布料粗糙的被子上悠然自在的聽着院子裏幾個婦人閑扯。畢竟這是她現在唯一接觸外界信息的途徑。
“趙家娘子,雖說這胡大他識文斷字的,可架不住人太老實,當年胡家分家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他是個不頂用的。雖說這胡家那二小子不錯,可真趕上他重病。你說這婆娘兒子都病了,不買女兒拿什麼看病。”一個聲音較為尖細的婦人得意洋洋的回道。
“所以說這人讀書也沒什麼用,這大女兒被騙到了那種地方。這小女兒還不得天天來咱這受這小姐的氣。聽說這胡二小子現在沒日沒夜的在鎮上做工呢。”也就是說每天來這的小孩是她們口中胡大的小女兒,祁天惜不禁將有用的信息記在心裏。
另一位婦人似是不贊成她的觀點,語氣中帶着自豪的說:“秦家嫂子快別這麼說,我們族裏侯爺府上那位大小姐不也是讀書嗎?連皇上都說我們小姐蕙質蘭心呢。”那些婦人想:你除了和人家同一姓氏外還有半文錢關係嗎。
心裏雖這樣想但嘴上卻不能這樣說。那秦家嫂子帶着討好的語氣說:“那胡大能和大小姐比嗎,我看那聖女也沒小姐的菩薩心腸。”
“對對,前幾日騂州有了斑瘡,聽說這大小姐不眠不休拜佛,還就讓她想出了個法子。叫什麼來着,我這榆木腦子可記不住呢。”另一個人迎合著。
“叫種牛痘,小姐說了不是她想的只是迷迷糊糊之間菩薩告訴她的。”斑瘡,不就是天花嗎?種牛痘虧她想得出來,可這男耕女織的古代又不是歐洲又能找出什麼擠奶工呢。祁天惜細細思索着,如果聖女是一個教派的信仰,而這裏有存在着佛教,人們的行為舉止有很符合儒教。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多種教派共存的時代。
“說起聖女,這幾日不是在我們邕州修行嗎,我那丫頭還吵着要去拜呢,你說族裏有這樣一位活菩薩,她還去拜什麼。”一個婦人嗔怪道。引得院子裏的婦人哄堂大笑。
一個正在衰敗的教派,天花,當這兩個詞穿在一起一個奇妙的想法從她腦中穿過。
她吃力地挺起身來,慢慢俯下腰向床外探出半個身子伸出一隻手在床下摸索着,當她摸到一個環狀物是嘴角不禁裂開了個笑,左臉已經麻木但她並不在乎,她現在的樣子活像個從地獄中爬出的女鬼,她將手抽出只見在她臟污遍佈的手上赫然有一隻金手鐲,透過灰塵和臟污依稀還可以看出繁複的花紋。這是原來那個祁天惜再一次發怒時丟出去滾到床地的。因為她脾氣暴戾有十分駭人,沒人接近這床這鐲子才沒被搜颳了去。
“也算你做了件好事,還給我留了點釣魚的魚餌。”祁天惜喃喃道。
這一天日頭稍稍偏西時,一個瘦瘦小小洗的發白的衣服上打滿補丁的小女孩走進院子。那位秦家嫂子熱情的說:“胡丫頭來了,要不要過來跟嫂子吃點午飯。”
那小孩抿着嘴頭都不回地走向熟悉的土房。婦人看到她這反應在她身後啐了一口“這小賤蹄子我一番好意她倒不領情。”說完轉身回屋了。
胡曉喜從心裏一邊邊的提醒自己我是來賺錢的不能闖禍。阿姐還等着她呢。她瘦弱的手抓着房門心想:這小姐平時對自己抬手就打的,這幾日卻什麼都不做就是盯着她收拾真奇怪。不過這樣更嚇人。想着便將門推開了,破舊的木門發出吱嘎一聲怪叫。土房散發著淡淡的霉味,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明明是夏日陰暗潮濕的土屋卻讓人生出一股不寒而慄之感。
祁天惜倚在被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這個低着頭走進來的小女孩。看着她輕輕將門合上。
“你阿姐好看嗎。”祁天惜的聲音很是微弱,畢竟再健康的人每天只喝稀粥也會虛弱,更何況她這個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這祁大小姐是想活活將她熬死。
胡曉喜聽到這沙啞的聲音先是一愣,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她也習慣了別人的冷嘲熱諷了,她只是有點驚訝這位小姐怎麼突然也說這種話來了。祁天惜看這女孩面無表情的收拾着破爛桌子,祁天惜並不着急。過了好一會當胡曉喜拾掇的差不多時。祁天惜輕聲說道:“你認為有銀子就能將你姐姐贖回來嗎。”這句話用的是肯定語氣。
那小女孩雙唇緊抿着,手中的抹布被她揉成一團,許久她硬邦邦地說:“恩。”看起來是多一個字都不想回答。
“好,我可以讓你有一些銀兩,你可以試試能不能將你阿姐贖回。”她說的十分輕鬆。但無疑是在胡曉喜心中丟了顆手雷。
“真的嗎。”胡曉喜黝黑的臉猛地抬了起來,明亮的眼睛瞪得老大,有些驚喜又有些懷疑。但眼前的這個人半張臉頰因為說話已是血絲遍佈,齊腰的長發因久未打理變得枯黃披散着,一件髒的看不出原來顏色的中衣掛在她乾瘦的身上,像是一個慘死的女鬼倚在那破破爛爛被子上怎麼看都不像能那出一大筆銀兩的人。可她身上散發著一種力量一種讓人不得不信的力量。
“不相信。”她從心裏默念了聲:對不起。說完便抬起手輕輕的在脖子上摸索着將那條祁天惜帶了十四年的長命鎖解下。
祁天惜面色一凜反手將那塊玉直直的向床沿砸去,她雖氣弱但這一下畢竟是用了狠勁。只聽清清脆脆的啪的一聲。
她這一連串的動作完全將胡曉喜弄懵了,胡曉喜知道那塊玉定是十分珍貴的,她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院子裏其他土房裏的僕婦只當這丫頭又被打了,竟無一人查看。只是那貌似忠厚的趙家娘子抱着自己剛得的小兒子,喃喃了句:“這孩子也怪可憐的。”話雖這麼說,可也不見她平時關照人家半分。
祁天惜早料到她們這群長舌婦不會來管的,她將手伸到胡曉喜面前,她的掌心上有一塊圓潤剔透的美玉,玉上的字因常年的撫摸已經看不真切了,唯一礙眼的就是那玉上有了一條深深的不能忽略的裂痕。
“不要告訴你爹,找給機會到鎮上的當鋪里當了,不要上本鎮去臨近鎮,讓你二哥陪你去。”祁天惜誘惑着這個小孩。
她又將手遞了遞,那小孩雖是一臉渴望直直地盯着那塊玉。卻只是將雙手絞着說:“小姐你這是幹什麼。”
“不用害怕,如果你能將你姐姐贖回來,這玉算我送你的,你不虧的。”她繼續說著神情有些古怪。
這小姐真像人家說的似得瘋了嗎,不要白不要,阿姐終於有救了。想到這裏胡曉喜一把抓過那塊玉,力氣之大將祁天惜差點拽下床來。拿到玉后她用雙手緊緊包住它,快速地向後退好像下一秒祁天惜就要後悔似的。
“謝謝小姐。”她向後退着直到退到門口。看着祁天惜沒再有動作便猛地推開門沖了出去。
祁天惜在她走後吃力地將自己拖回床里,這具身子因常年卧病大部分肌肉都出現了萎縮現象。若不是有這小孩照顧怕是還不知要臟成什麼樣呢。這個小孩不會將她姐姐贖回來的,相反她會被騙光所有的錢。這不禁讓她想起第一次見梓歡那丫頭時的情景。她當時不是也想把她朋友救出來嗎。要不是最後李琦那小子出面還不知道回發展成什麼樣。有些事是她一直相信就是過一千年也不會變的。
“祁天惜我不是在為你報仇,而是為了活下去我們兩個不一樣。”她喃喃道一股怨氣突地從她心裏升起。這是原來的她殘留下來的意識“被你害死的人,那些活活被你打死的婢女。”她回憶着就連她也為這個女子的心狠手辣感到心寒,“你沒有資格再活下去。”她輕輕的說。她的聲音隱沒在夏日昆蟲的叫聲中。而她心中的那股怨氣被她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第二天,小女孩沒有來。第三天也沒有。不過僕婦也沒感到奇怪畢竟現在正是農忙,兩天不來也正常,只是那秦家嫂子提了一嘴需給她扣些工錢。
第四天的中午,日頭格外的毒。那秦家嫂子正在自家的土房裏擺飯,他這幾家人因一年能從祁家領到不少銀兩是不用做什麼重活的,而只要按不將那二小姐養死這任務就算能交差。誰讓她現在是祁家這安國侯府的一顆棄子了呢。那秦家嫂子就見兩天沒來胡曉喜從村東走來,她剛想跟她說道說道這月錢得扣些。只見她一溜煙地衝進了祁天惜所在的土房。剛想叫住她只聽自家當家的說:“你這婆娘和個孩子較什麼勁幾天不來能怎麼著,快些弄點吃的。”她也只好作罷。
當胡曉喜衝進來時祁天惜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她聽到動靜緩緩地睜開眼,便看到那個黑黑瘦瘦的小孩一臉惶恐的看着她。和以往不同的是小孩的臉上多了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
祁天惜平靜地看着她說:“幫我給忙,我救你阿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