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非是巧合
先前街上酒菜味兒,煎炸白餅的油煙氣兒,再有婦人身上脂粉味,漢子身上汗臭味兒,各種各樣味道混於一起,空氣自是不大好聞。
此時行人漸漸少了,路上又經陽光一曬……
李嬤由西往東,沿石板道走了兩趟,而後腳尖兒一轉,拐去了方才那間酒肆。
剛才阿苿進後堂沒有找到僕役,便又轉了回來。哪知道出了門,李嬤與兩個主子都沒影了。
此時小丫頭正東張西望地找人,看見李嬤,頓時兩眼一亮:“嬤嬤,兩位娘子呢?”
兩位娘子啊……得去見見璧郎君了。
李嬤眯了老眼道:“兩位娘子遇上了玩伴,隨人出城遊玩去了。”說完了,回身招呼另個馭夫“阿森,再找間酒肆買些炙肉。”
東街共有六坊,六坊合起來統稱為東市。
李逸勒馬拐進了坊口,拿鞭稍指了前頭道:“且去飲壺茶。”
幾人剛才轉了西市又來東市,鐵心早就渴的喉嚨冒煙兒。聽了主子吩咐,這漢子便回頭招呼衛七:“去打點打點。”
衛七應了喏,策馬馳去了前頭。
其實進坊口第二家就是茶肆。
衛七前腳進門,李逸後腳便在茶肆前下了馬。
此時兩個漢子恰巧從大堂里出來,前頭漢子拿眼一掃鐵心,頓時臉色一變,回頭向身後那人壓了嗓子道:“小心,有兵……。”
有兵……?
李逸與這人錯身而過,聽見了便斜眸瞟鐵心……身上是窄袖短衣,只束腰上掛了塊府衛腰牌。
見了府兵也怕,這兩人想是沒有做甚好事兒。
既然碰上了……
李逸眸子自腰牌上兜兜一轉,低聲吩咐衛六:“跟上去看看。”
眼見三人前後拐過坊口,李逸才閑閑進了茶肆大堂。
沒有進來時李逸還想飲杯茶避避暑氣,這會兒見了那兩個鬼祟漢子,這人便起了心思。
李逸施施然在茶肆近門處坐了,待湯頭上了茶,這人便揣了瓷盞慢慢啜飲。
待一壺茶快見底了,有馬蹄聲漸奔漸近,蹄聲到了門前一停,衛六翻身下了馬背。
李逸原本背對了門,聽見聲響,便轉過身去。
衛六大步進來,掃眼看見自家主子,上前施禮,禮罷,壓了嗓音道:“那兩人出了章平門一逕往東,仆跟了十來里,見他倆進了路邊樹林子,仆便摸過去。”
一來一回往返二三十里,就算是騎馬,衛六也是汗流夾背。
這漢子擦擦汗,仍壓了嗓子道:“早前林子裏便似有個婦人,仆只聽見三人嘀咕……兩個小娘子可拿五百金,又道事成之後,將兩個小娘子送去?東。”
這種話一聽就是綁了什麼人!
只是聽到“?東”兩個字兒,李逸眉梢一跳,想起來進宮那晚,自家大兄渾水摸魚抓了位南軍兵士,那兵士說過呂台曾數次密下?東。
看來這伙綁賊與膠東也有聯繫。
李逸起身道:“去看看。”
他嘴裏說的去看,眸子卻在衛六臉上一掃。意思很明顯,頭前引路。
衛六轉身奔了出去。
李逸亦撩袍出門。鐵心掏了銅子兒往桌上一撒,亦是急步跟上。
待四人翻身上了馬,衛七低聲問:“郎君,用不用去找盧兆尹,讓他查查看哪家少了兩個小娘子。”
李逸勾唇道:“小娘子失蹤,又哪家會大張旗鼓上報?”說罷,一抖韁繩,胯下馬兒揚蹄直馳上長街。
其時天色已近午時,太陽火辣辣地照下來,行人都躲去鋪子裏避暑,大街上早就空闊起來。
四人策馬馳到街尾,徑直由東市岀了章平門。
因是大旱,長安郊野的田莊早就十庄九空。此時距官道二十來里處,卻有座田莊人滿為患。
離田莊不遠處有座水神廟。
此時人命都保不住了,自然也就沒有人來此求雨。
王嫻望望殿門,再仰頭瞄瞄窗戶,泄氣道:“窗戶太高。”
蘭娥捂嘴打了個呵欠,前些天總是睡不實,想不到聞着乾草香倒是睡了一覺。
王嫻見她打過呵欠又眯了眼想睡,不由急了:“阿娥,你倒是想想法子啊。”
想什麼法子?自從進了大殿,那些人便將殿門一鎖,兩人只聽見話音兒,至今連個人臉都沒有見着。
見不了人,說什麼也白搭。
蘭娥身下是厚厚乾草,身後又倚了一捆子,聞見乾草澀澀香味兒,她眼皮子又開始發沉。
王嫻見她真闔上眼了,便紅了眼眶:“我知道這回又怪我。可是阿娥,回府怎麼都成,現下你真的想想法子。”
來時只看見趕車人蒙了臉,剛停了車又被人兜頭蒙住,現在誰下的手,目的是什麼,背後又誰是主子一概不知。
按說該等等。
只是……蘭娥睜眼看了王嫻,心下嘆了口氣,坐起來道:“好罷,我喝了。”
說前頭兩個字時,她眸珠還定在王嫻臉上,說後半句……她回頭對着殿門,聲音陡然一亮。
殿外噥噥私語聲嘎然而止。
等了幾息,蘭娥見外面沒有動靜,又對着殿門道:“本娘子渴了,要喝茶。”
這次她聲音有點兒弱。不僅弱,更似帶了幾分委屈,幾分想哭的音調兒。
王嫻捂住嘴笑起來。
蘭娥眸珠向她一橫,而後又轉過去看殿門。
門上“叮噹”幾響,似乎有人開鎖。
而且這人邊開鎖說話“這兩個娘子金貴,別是渴出好歹來。”
另有個婦人忿忿道:“再是金貴,等那人來了不還是個死。”
“死什麼?是送走……。”
兩個婦人嘴裏嘀嘀咕咕,手下倒是極利索,須臾,殿門便“吱呀!”開了。
殿門一開,原本昏暗的大殿頓時亮了起來。
蘭娥眸珠在兩個婦人身上一溜,見前面這位拿着鎖頭,便看了她道:“本娘子要喝茶,煮時要加些姜,橘皮……”
這婦人有些為難。
吃的都沒有,還要喝茶,還要加姜,加什麼皮!真是作死!
後頭的婦人撇嘴:“現下有水喝就是福氣,還挑三揀四。”說完了,伸手拽前面這婦人:“霞娘,別理她。”
霞娘沒有動。
她默然幾息,便看了蘭娥道:“小娘子要是真渴了,這裏只有河水,小娘子要喝么?”
河水……蘭娥抿了小嘴兒點頭。
霞娘便回頭叮囑另個婦人:“阿粟先盯着,我去舀水。”
霞娘往外走,阿粟則抱着膀子往殿門上一倚。
蘭娥見這婦人兩眼在自己與王嫻身上掃過來掃過去,便問:“你是哪裏人?”
阿粟撇嘴道:“不能說。”
哎呦,這婦人倒是警剔!
蘭娥抿嘴笑起來:“我猜你是滎陽郡人。”
阿粟聽了一臉鄙夷:“猜錯了。”繼爾又奇怪道“小娘子怎麼猜滎陽郡?”
那是因為本娘子剛才只想到這個郡。
蘭娥眉梢一挑,正要開口,門外腳步聲踏踏連響。
蘭娥便轉眸去望殿門。
霞娘進了大殿,因蘭娥坐的草堆挨着香案,這婦人便揣着碗往裏走:“小娘子喝吧,再過幾天,說不定連這些也沒有了。”
蘭娥接了碗,見陶碗裏混混濁濁,上頭似乎還飄了兩根草葉兒,便眼珠兒一轉,癟嘴道:“這能喝么?”
王嫻也探過身來,看見登時尖叫道:“這是人喝的么?”
兩姐妹這麼一喊……
霞娘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伸手奪了陶碗道:“這水原也不是娘子這等人喝的。”說了這句,一掃兩姐妹,忿忿又道:“我看娘子還是不渇。”
這婦人越說越不忿,索性仰頭將水一飲而盡,末了摸摸嘴。斜眼看了姐妹倆道:“兩位娘子還渴么?渴也沒有了。”
她轉身便要往外走,只剛剛邁了兩步,身子忽然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