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處身之地

第15章 處身之地

原來雨水充沛時,青河寬有十三四丈,如今將近三個月沒有下雨,河水早褪的只剩下中間一絛。

河兩岸是密砸砸的蘆葦叢。

蘆葦叢里有大片空地。

空地上每隔十來丈便有座木屋,這些屋子與尋常住室不大一樣,不僅窗戶上掛着紅綢,門上還掛着五顏六色的花環。

蘭娥扒住窗戶看了一會兒,便又回身躺去榻上。

王嫻撇嘴:“早跟你說了,外頭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你偏不信。你說……窗戶上掛綢子,門上掛花兒,這是做什麼啊。”

蘭娥翻身面朝牆壁,裝沒有聽見。

其實她理不理倒是無所謂,王嫻不過是閑的發慌,想找個由頭說話而已。

王嫻便曲腿坐在榻上,下巴抵住膝蓋,自言自語道:“那個叫杏姑的,我看僕婦打了燈籠往左邊去,杏姑絕對是住在左邊。還有那個眉梢長痣的娘子,她也去了左邊。左邊絕對還有房子。”

粗壯婦人將兩人領進屋裏,便鎖上門走了。

她一走,姐妹倆個便開始扒門的扒門,檢查窗戶床榻的檢查窗戶床榻。

等仔細查過幾遍,兩人終於死了心。

門上有鎖,而且不止一道。

窗戶上嵌了手腕粗的木棍,木棍與木棍之間只伸的出去拳頭。

屋子裏沒有桌子沒有凳子,只榻上一床被褥一個木枕,除此之外空空蕩蕩。

王嫻又掃視屋裏,來回掃了幾遍,忍不住伸手推蘭娥:“阿娥,這裏陰陰深深,你睡的着么?”

蘭娥扭過臉來瞪她:“睡不着也得睡,養好精神,說不定明天便會有機會逃走。”

王嫻蔫蔫點頭:“那就……睡吧。”

做姐妹做了七八年,倆人還是第一次同榻。

王嫻別彆扭扭挨了蘭娥躺下,瞅瞅被子再瞅瞅木枕,拉了被子角搭肚子上。

暗夜深沉,屋外不時傳來幾聲鳥叫,亦有飛過的蟲兒撞上門扳,發出“撲”的一聲。

倦意上來,蘭娥打了個呵欠,正準備翻身朝上,窗外忽然“喀喀”兩聲。

這種聲音,像是窗台上掛的紅綢子,因風吹而扑打了木壁,又像是利刃切豆腐,因為太急太快,以至於收刀時磕住了案板。

有人來了!

蘭娥瞬間繃緊全身,維持着剛才那種姿勢一動不動。

“娥娘子醒了?”李嬤揚起短刀,以刀鋒向榻上照了一照。

雪亮的冷光一閃而沒。

哦,還好還好,自己人。

蘭娥悄無聲息的坐起來,低聲問:“沒有驚動其他人罷?”

“放心,老奴挨個吹了迷煙。”李嬤應着話,兩眼灼灼打量蘭娥,看過兩眼,一翻手腕子,“嗖”的將短刀收進了袖內。

蘭娥瞟了眼她鼓囊囊的袖子,而後眼波一轉,落在榻上。

床榻邊緣,王嫻一條胳膊曲起來枕了頭,另只手鬆松搭在腰間,呼吸輕淺均勻,似乎睡的正沉。

蘭娥的眸光在她臉上兜兜一轉。

這是不放心?李嬤身子向前一欺,伸手在她身上拍了兩把,拍罷,又退回去道:“娘子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蘭娥這才低聲問:“娘親與父親可還好?”

一下子丟了兩女,哪個作爹娘的會好。

李嬤嘴角抽了幾抽,道:“夫人氣的不輕,大人疑心老奴知道娘子們的下落,已命人往晉陽追趕老奴,璧郎君領人找尋娘子,算算時辰,此刻怕是也到了。”

對於王恪與崔氏,蘭娥有些歉疚,只是有些事情……

蘭娥望望窗外,嫣然道:“要是嬤嬤在這裏遇上大兄,怕是更說不清了,嬤嬤先走吧。”

先走?

李嬤有些詫異,只詫異之色由她臉上一閃,瞬間又恢復成了木訥。李嬤嘎聲道:“窗戶上的木棍老奴已削斷了,娘子隨時可離去。”說罷,退步轉身,輕煙般竄去了屋外。

蘭娥拉開被子,重又躺了下來。

鳥叫聲,蟲兒飛撲翅膀的聲音,風刮過房頂……蘭娥在黑暗裏大睜着眼,凝神聽周圍的聲音。

過了大約一刻,或許更短一些。

門鎖“喀噠!喀噠!”兩響,隨之惲叔低沉的音調道:“老奴見過娘子。”

這些人不是削窗戶就是擰鎖頭,就不能用個隱蔽點兒的法子?

蘭娥暗暗嘆了口氣,起身下了榻,邊往門邊走邊問:“大兄來了么?我有話與大兄說。”

她的聲音鎮定舒緩,似乎處身之地不是危機四伏的荒郊野外,而是自家後院閨房。

惲叔眼中詫異之色一閃,道:“是。”退步讓了開去。

“這個憨子。”王璧微哂,抬手推開門,看了蘭娥淡淡道:“十三還沒有玩夠么?”

在蘭娥的印象中,王璧越是生氣,臉上就越是鎮靜,說話的音調也越是柔緩。

此時聲音冷冷淡淡……

蘭娥眨眨眼,上去扯住他的袖子,再踮起腳尖,笑嘻嘻與他耳語道:“大兄彆氣,娘親頭疼這一回,往後說不定就能一勞永逸。”說著聲音又一小“大兄去與父親說……邀來觀禮……祭祀之時……他不是給咱下馬威么?咱也給他幾百殺威棒……。”

越聽,王璧眉頭皺的愈緊,再聽,眉頭忍不住又顫了幾顫,聽到最後,失聲訓斥道:“胡鬧!”

話說完了,事兒亦在可控之內,蘭娥才不管甚麼胡鬧不胡鬧,笑嘻嘻攆他:“大兄走罷,要是天亮了遭人看見,此事兒就做不成了。”說著,抬手推出去王璧,咣當關了門道“別忘了鎖門吶。”

主僕兩個怎麼整鎖,又怎麼回去,蘭娥哪還管這些,回去榻上一覺好睡。

第二天。

蘭娥正做夢守着滿桌子大菜吃的痛快,耳邊有人冷冰冰道:“起榻了。”

這邊王嫻又嘀咕:“榻上只一個抌頭,你能不能再送來一個,本娘子睡的脖子疼。”

蘭娥打個呵欠坐起來,眯眼看看王嫻,又仰了小臉兒去看榻前。

榻邊站了個青衣婦人。

這婦人瘦如竹桿,臉上皺紋重疊,一雙三角小眼此時正居高臨下看了兩人。

此時見蘭娥抬頭看過來,婦人便咧開一嘴黃牙道:“枕頭嘛我自會稟報大巫,兩位娘子且梳洗了去用飯。”說罷指指榻尾。

用飯哪!

從昨天出驛館到現在,路沒少跑,心沒少操,別說飯菜,姐妹倆連水都沒有喝上。

蘭娥摸摸癟癟的肚子,掀被子下了地。

王嫻也嘟嘟噥噥坐起來。

榻尾放了一疊衣裳。

蘭娥翻開來,見從白綾子中衣到絹制的外裳,再到綴了玉片的鞋子,從內到外,由頭到腳,齊全的很。

蘭娥便撿了套小些的穿。王嫻有樣學樣,亦悶聲拿了剩下的那套換上。

等姐妹兩個整理妥貼,瘦婦人便領着兩人出門。

昨晚上黑漆漆的,蘭娥只聽見水聲,並不知道此處到底是荒野樹林,還是誰家后宛。

這會兒甫一出門,看見大片蘆葦,蘭娥兩眼剎時一亮。

水聲,蘆葦盪,果然是在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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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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