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小姐,有鬼
住進去后換了男裝,臉上用水粉混着炭末擦黑,眉毛畫粗,胸脯束緊,耳環和頭飾取下,將頭髮豎起,再帶上帽子,主僕二人互相檢查了好幾遍,這才將銀票縫進衣角,碎銀子裝進荷包。
還不到晌午,主僕二人已經出了揚州府的城門。
“傍晚走到石橋鎮,找個客棧投宿。”趕了半天的路,唐白瞧了瞧太陽的方位,吃了一口饅頭,喝了兩口水:“腳程有些緊,不過這樣避免在野外留宿。”
“奴婢腳力夠的。”阿竹咬一口饅頭,咕嘟嘟喝了幾口水,問道:“咱們跑了,花家和張家要是為難老爺夫人可怎麼辦?”
“嘖嘖,幾個饅頭就把你噎傻了。”唐白感慨:“花老爺官大還是我爹官大?他敢!”
復又說道:“別人我不知道,只怕那花子俊是滿心歡喜的,他本就不想娶我,只是不敢違拗花老爺。如今我跑了,他若是不趁機娶了寶兒,我下次見面便要再打他一頓,將口水吐在他臉上,再罵一句‘慫貨’”!
阿竹收拾好行囊,擦擦臉上的饅頭屑,嘟噥道:“花少爺除了自詡風流喝點花酒外,長得一表人才,詩文詞畫都不錯,小姐為何看不上?寶兒小姐想要還得不到呢……依奴婢說……”
“說什麼說!”唐白不想提這茬,雙手從地上抹了灰,往阿竹臉上擦去,惹得她驚呼。
片刻后笑着道:“奴婢忘記喬裝了。”擦饅頭屑擦過頭,陽光下,阿竹露出白玉一般的肌膚,連細細的絨毛都看得見。
“小姐,你擦成這樣,老爺夫人都認不出你來。”阿竹捂嘴笑。
“認出來還不把咱們抓回去?”唐白笑笑:“就是要躲着他們。你看這城外的風光多好。”
“奴婢早就看出來了,小姐就是心野!”阿竹笑,黑黑的臉上露出白牙。
裝扮停當,主僕二人又沿着官道走。
唐白用手指頭丈量着地圖,心算了一會兒,對阿竹說道:“打起精神,還有五里路就到了。我估摸着穿過樹林就是。”
阿竹聞言立時昂首挺胸來了勁,大踏步往前走去。
唐白突然腳下一滯,拉住阿竹,低聲道:“有人跟着我們!”
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家裏派來的人。
阿竹立時要回頭,被唐白攔住,兩個人站定,阿竹得了授意,大聲喝道:“是誰!”
身後就嘻嘻哈哈出來幾個小地痞,穿着粗布衣裳,歪着嘴角咧着牙:“哥們兒借點銀子花花。”
唐白見他們一共有五人,衣裳雖破卻乾淨,腳上的鞋也不曾沾泥土,笑了一下,壓粗了聲音:“幾位從城裏跟出來,走累了吧,吃飯了沒有?”
大概是想進了樹林裏深處再動手,沒想到被她們提前發覺。
其中一位額頭上有顆黑痣的大嗓門叫嚷:“這小哥怪聰明的。行了,別套近乎,包袱交出來,讓你們走!”
阿竹將包袱捆緊在後背上,斜眼見唐白點頭,一聲厲喝,突然飛身而起,朝着黑痣衝過去,一胳膊肘就將他拐翻在地。
隨後左右勾拳朝另外兩個瘦小些的打過去,再折回頭過肩摔倒一個男的。
不過剎那間,四個男人便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不住叫疼。
最後一個男的身形靈活,跳起來避開阿竹的掃堂腿,隨後拳頭朝着阿竹的臉揮舞過來,倒是有些武藝,跟阿竹過了十來招。
那幾個先被打倒的混混又起身圍攻阿竹,一陣混戰。
待最後一個被阿竹一腳踹在心窩,往後“噗通”一聲仰倒,唐白這才放心得拍拍手,兇狠道:“若是再跟來,就不是揍一下這麼簡單!”
她拔出靴筒里的匕首,朝黑痣作出一個“殺”的手勢,把黑痣嚇得一哆嗦。
只是這一耽擱,剛走進密林深處時,天就黑了。
阿竹拉着唐白,將火摺子吹燃,瞧着官道還很平坦,鬆了口氣,快步如飛。
只聽耳後嗖嗖嗖幾聲凌空響,像是有利箭貼着後腦勺飛過去一般,阿竹立時將火摺子一拋,嚇得魂不附體,哆哆嗦嗦:“小姐,是不是有鬼?”
唐白顧不上取笑她,靜下心來貓着腰,又聽見幾聲箭矢射出的聲音,忙拉着阿竹撲在道路旁的地溝里,臉和胸口都緊緊貼着地面,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火摺子在地上燃了一小下,很快熄滅,整個密林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幽靜的空氣中,不止是射箭的聲音,還有冷兵器相交的哐當,急促奔跑的腳步,偶爾有男聲驚呼和慘叫。
聽聲音,大概在她們左手邊不遠處,比官道兩旁更加茂密的林子裏。
阿竹手心裏全是汗,唐白捏了捏,示意她安心。
不知道誰在這黑暗裏打鬥。
真倒霉。
唐白只覺得嘴裏臉上都是灰,那邊的打鬥卻越來越激烈,沒有停歇的意思。
不知道阿竹哆嗦了多久,打鬥聲漸熄,又聽見官道前方有馬奔馳和嘶鳴,漸行漸遠,直到聲音完全消失。
唐白這才拉了阿竹起來,屏氣凝神聽了好一會兒,放下心來:“趕路吧,慢些走。”
阿竹臉上淚痕未乾,沾着泥土黏糊糊的難受,她又掏出一個火摺子,正要吹燃,被唐白一把抓過來:“保持警惕。”
阿竹點點頭,兩個人摸索着往前去。
好在官道平坦無礙,眼睛適應了黑暗,倒也還能看清個三五分。
待走了大半個時辰,快出密林時,忽聞一大片烏鴉在頭頂斜上方“呱呱”亂叫,撲棱着翅膀圈繞着飛,嚇得阿竹又是一哆嗦:“小姐,有鬼!”
阿竹什麼都不怕,就怕這些怪力亂神。
唐白挽着她的胳膊,發覺烏鴉盤旋的地方很高,過去摸了摸,安慰道:“不要緊,是一棵很高的大樹,想來那些烏鴉歇在上面的。”
話音剛落,只覺得頭頂上一陣凌厲的風,唐白暗道一聲“不妙”,飛速跳開,只是黑暗中不能視物,到底不如平素敏捷,被一尊厚重之物從上面砸下來。
因她跳的快,沒有砸個正着,只斜斜壓疼了半邊身子。
“鬼呀!”阿竹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叫,被唐白呵斥:“別叫,是個人,還熱乎着呢。”
她伸手一摸,就摸到熱乎乎的液體。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什麼,又摸了幾下,對驚魂未定的阿竹道:“吹火摺子。”
阿竹驚愕:“不怕壞人被引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