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恨你，一輩子

那一天，早上8點，陽光如舊，李藝卻沒有如期出現在咖啡店。

丁悅一邊在吧枱上給客人倒着咖啡，一邊無法自已地胡思亂想着：他今天為什麼不來？他是睡過頭了？還是遇上意外了？還是……他不想再來，也不會再來了？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丁悅仍不住濕了眼眶。

幸而，他還是來了。

一樣筆挺的黑色西裝，一樣整齊不苟的髮型，一樣乾淨得發亮的皮鞋，只是，他的神色不再如往常那樣悠閑，而是，有點急……丁悅極快地抬眼一瞄掛在牆壁上的復古時鐘，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早上9點了。往常這個時間，他早該離開咖啡店上班去了。他，是該急了……丁悅想，原來他不是不想來了，而是遇到了意外，而那個意外就是——他睡過頭了。

吧枱這頭的李藝對吧枱那頭的丁悅說：“麻煩你，我要……”

李藝的話還沒有說完，丁悅就把打包好的拿鐵和牛角包推到着急的李藝面前，李藝的臉上明顯露出了“驚訝”二字。丁悅笑着說：“我以為你不來了……”說著說著，笑着笑着，一顆晶瑩得讓人心痛的眼淚從丁悅美麗而純潔的左眸潸然而落，劃過了丁悅的臉，落在了李藝的心中。

其實，李藝早就留意到丁悅了。

丁悅有一頭李藝見過最烏黑濃密的黑髮，而她總是把她那頭美麗的黑髮貼貼服服地梳在腦後綁成一條馬尾。她的臉上從不施粉黛，皮膚卻還是好得掐得出水。她那雙如黑水晶般閃爍的眼眸總是悅動着最具希望的光彩，俏麗高挺的鼻子，總是帶着最陽光笑容的、美麗的唇……李藝喜歡看到丁悅比咖啡更加吸引他的笑容，他也喜歡聽到丁悅清脆動聽的聲音。雖然，他們在今天之前的交談僅僅局限於買賣咖啡的簡單對話……丁悅的眼淚讓李藝心疼萬分，丁悅的話語卻讓李藝欣喜若狂。原來她也在留意他，原來她在意他……她居然在意他……李藝知道，今天之後，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那一年，李藝25歲，他是一家證券公司的業務經理……這都是李藝告訴丁悅的，除此之外，丁悅再沒有問過李藝更多。因為丁悅覺得，一切都不重要。李藝是什麼身份，是否有錢，是否有前途，對丁悅來說真的不重要。因為丁悅愛李藝，死心塌地愛着李藝。而丁悅也能感受到，李藝是愛她的，就如她愛李藝一樣死心塌地地愛着她。

那一天是李藝26歲的生日，丁悅送給李藝的生日禮物，是她的第一次。

第一次，痛，很痛。

丁悅告訴自己，這是幸福的痛。

他難以自抑地索取，她努力地想要配合……幾次三番過後，李藝如獲至寶地抱緊丁悅。李藝在丁悅的耳邊將世界上最美的情話都說了一遍，丁悅從未感到如此幸福。

幸福，總是短暫的。

丁悅從未想過，她的幸福，也不能倖免。

那一天，清晨。

丁悅和往常一樣在咖啡店裏一邊忙碌着，一邊等待着李藝的到來。透過光潔的玻璃大門，丁悅看到李藝終於來了，只是……他正氣急敗壞地拉着沖在他身前的、那個怒氣沖沖的女人。單純得可以的丁悅根本不知道她面臨著什麼，直到那個女人竭嘶底里地推開李藝氣急敗壞的勸阻，直到那個女人殺紅着眼一手推開咖啡店的玻璃大門直直地往丁悅沖，丁悅才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幸虧，隔着吧枱，不然，那個女人一定把丁悅按在了地上，毒打。

丁悅驚愕又驚恐地聽着女人衝口而出的髒話連篇，丁悅不認識這個女人，丁悅也根本聽不明白這個女人在罵什麼，直到那個女人飆出一句：“世界上的男人這麼多，你這個賤女人為什麼就是要纏上我的老公！”

丁悅的淚眼潸然直下，因為這個瘋狂的女人，居然是李藝的……妻子。

丁悅目瞪口呆地流着淚，不願相信地看着站在一旁不敢吭聲的李藝。李藝那張嘴曾經在丁悅的耳邊說過世界上最美的情話，對啊，李藝是那麼會說話的一個人，此刻，他卻選擇了沉默。懦弱的沉默，窩囊的沉默，羞悔的沉默，讓人痛恨的沉默！李藝的沉默將他們之前曾經有過的情話都變成了笑話。但是，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甚至可悲得讓丁悅痛徹心扉。他居然有老婆了，而且，還有兩個孩子……而她，卻渾然不知地為他付出了她的身體，她的感情，她的靈魂，她的一切和一切。從前的愛在這一刻驟然都變成了痛恨，但是無論有多恨，丁悅還是深深地愛着這個男人。

李藝那個氣得瘋狂的老婆不分青紅皂白地大叫：“賤女人勾引別人的丈夫居然還敢哭！我讓你哭！”

瘋狂的女人隨手拿起吧枱上放着的咖啡，直潑向丁悅。若不是那杯咖啡已經放了一會，丁悅的一張臉肯定會被燙傷的。所幸，現下，那杯仍是熱着的咖啡不至於燙傷丁悅的臉，但是，那杯咖啡直接潑滅了丁悅心中僅餘一點的愛的火苗。

丁悅的心，在那一刻，無限地冰冷着。

發瘋過後，那個女人終於還是被李藝拉走了。李藝狼狽地和那個女人拉拉扯扯，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咖啡店。他的西裝不再筆挺，他的頭髮不再整齊，他的皮鞋不再光亮，他修長的無名指上套着一隻她從未見過的戒指。丁悅張大手掌胡亂地抹着臉上的濃稠的咖啡，她寧願臉上全是狼狽的咖啡，也不願意臉上再佈滿她為李藝流的眼淚。

那天晚上，李藝到丁悅家裏找丁悅。

李藝涕淚直下地跟丁悅解釋，李藝說他早就不愛他老婆了，李藝說他繼續和他老婆在一起只是為了孩子和責任，李藝說他愛的只有丁悅，李藝還說他願意為了丁悅鼓起勇氣跟他老婆離婚……丁悅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要和李藝分手的，但是聽到李藝居然願意為了她離婚……丁悅那顆短暫冰冷的心突然又再為李藝而熱動，那一夜，她用盡一切方式卑微地討好李藝，她以為，她還能得到李藝完整真摯的愛。

然而，李藝說的離婚遙遙無期，他們拖泥帶水地分分合合了一年多，李藝卻還是他老婆的老公，丁悅還是眾人口中可恨的第三者，賤女人。

那天，丁悅身體不適去看醫生，醫生說丁悅又懷孕了。

是的，又懷孕了……因為半年前，丁悅就已經懷孕過一次。那時候，李藝用盡一切的甜言蜜語和苦口婆心讓丁悅打掉了孩子，他還說，他不會讓孩子白死的，他一定會儘快和他老婆離婚的。結果，半年了，李藝還是沒有和他老婆離婚，難道，一切又要再度重演嗎？

丁悅在醫院裏給李藝打了通電話。

李藝：“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了？我還在上班，有什麼事情等我今晚去找你的時候再說吧……”

丁悅：“我懷孕了。”

李藝：“……你有什麼打算？”

丁悅：“你又有什麼打算？”

李藝：“我會儘快和她離婚的，你給我一點時間……”

丁悅：“我給你的時間難道還不夠多嗎？”

李藝：“你知道的，我和她還有兩個孩子，兩個孩子還小……”

丁悅：“離婚的事情暫且不說，對於我肚子裏的孩子，你有什麼打算？”

李藝：“我還有兩個孩子，你的工資又不高，確實很難再負擔一個孩子的生活和未來的教育，所以……”

丁悅：“所以，你又要我打掉這個孩子嗎？”

李藝：“悅悅，你知道我是不願意傷害你的。但是現在橫在我們中間的問題已經夠多的了。而且，如果你堅持生下這個孩子，將來別人一定會笑他是野種，是私生子的！這樣對孩子的成長也不好……”

丁悅：“野種？私生子？李藝……你從來沒有打算真的和你老婆離婚，是嗎？”

李藝：“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丁悅：“聽你說什麼？！你說啊！”

李藝：“我愛你。”

丁悅：“我恨你！而且我會恨你一輩子！”

電話那頭的李藝沉默了，丁悅抽泣着掛了線。

丁悅還是把孩子打掉了，然後她回家把行李一收，永遠地離開了那個充斥着李藝氣息的城市。幾度沉淪，幾度漂泊，丁悅始終沒有再碰“愛情”這玩意。

受過傷的女人，連玩玩，都不敢。

39歲的丁悅不願再顧影自憐，回過神來，卻發現鏡子裏的丁悅已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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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等待了一天的僱主才姍姍來遲。

僱主叫李薇，39歲，身高160CM，五官端正，打扮優雅，在一家世界五百強企業工作。唐茜總覺得眼前的僱主李薇有點不舒服的臉熟，而且唐茜總覺得李薇在優雅掩飾下的，是鄙夷而刻薄的嘴臉。這是唐茜第一次，沒由來地，打心眼裏地、討厭一個僱主。

李薇開始說著她的案例。

僱主：李薇。

配偶：唐鋒，52歲，身高178CM，某國企高管……

唐鋒？唐茜驚愕地抬頭看着李薇……李薇口中的唐鋒，會是她的父親唐鋒嗎？！不過世界上叫唐鋒的人太多了，52歲的唐鋒太多了，在國企高管叫唐鋒的應該也不少，但是三個條件都符合的……不過，不像，真的不像。不是唐鋒不像唐鋒，而是面前的李薇不像唐鋒當年堅持離婚再娶的那個女人。唐茜難以言喻地看着李薇，終於，唐茜在李薇的眼角眉梢里找到了當年匆匆一瞥的影子。嗯，還是有一點點影子的。不過，如果眼前的李薇真的是父親再娶的那個女人，李薇的臉一定被不少的刀子和針筒整理過。

小三：李雙，30歲，身高165CM，離異，未育，現在在一家小型企業當文員。

三人關係：李雙是李薇的堂妹。李雙離異後到G市尋找新的工作和新的生活，因為暫時找不到住的地方，所以李雙暫時借住在李薇和唐鋒家。那天，李薇提前結束出差回到家。兒子已經睡著了，李薇聽到李雙的房間裏傳來無法描述的聲音，而那個男人，李薇一聽就知道是唐鋒。不願撕破臉皮的李薇趕緊拉着行李箱跑出了家，然後重新按門鈴，讓唐鋒或者李雙來開門。過了好一會兒，唐鋒才給李薇開了門，此刻唐鋒的臉上還掛着難以掩飾的潮紅和心虛。李薇趁唐鋒睡着的時候翻看唐鋒的聊天記錄，什麼都刪掉了，但是上網訂房的記錄沒有刪……李薇猜測，唐鋒和李雙早就有一腿了。李薇忍氣吞聲，唐鋒和李雙卻越發頻繁地暗度陳倉。

出軌時長：大概一個月。

寫完資料，唐茜裝作平靜地問：“太太，你先生的照片呢？”

李薇從包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唐茜，唐茜接過照片后，懵了。這個唐鋒真的是她的爸爸唐鋒！但是……唐茜不敢直視李薇，問：“你說你堂妹是來G市找工作，所以暫時住在你們家的，請問……你堂妹原本是哪裏人？”

李薇說：“我們都是F市人，前幾年我丈夫工作調動，所以我們才全家搬到G市來的。這個有什麼問題嗎？”

唐茜說：“沒有問題。”

李薇問：“所以，你們什麼時候能夠搞掂？”

唐茜說：“儘快。”

李薇問：“儘快？儘快是多快？一天，一個星期，還是一個月？”

唐茜說：“我們需要一點時間策劃。因為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我們會趕在明天早上給你具體的計劃和時長的。”

李薇不滿地點了點頭，然後她眯眼看幾眼低着頭的唐茜……李薇眉頭緊皺地離開了第四者工作室。李薇走後，唐茜努力地透着大氣，彷彿剛剛李薇把一切的空氣都呼吸光了。在唐茜透着大氣的時候，丁悅坐在唐茜的身邊，問：“這個案例怎麼樣？複雜嗎？如果不太複雜，我可以給那些新人練練手。唐茜？怎麼不說話了？該不會真的要我親自出馬吧？”

剛巧唐茜的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唐茜知道，凌卓森來了，今天是他們三頓飯裏面的第二頓飯。

唐茜沒有接聽電話，也沒有回答丁悅的問話，她只是極為快速地把手中的資料塞到丁悅的手中。唐茜拎起包包頭也不回地衝下了一樓……丁悅看着唐茜匆忙的背影，嘲笑着嘀咕道：“用不用這麼心急啊？讓男人等等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嘀咕過後，丁悅才開始翻開唐茜遞來的資料，一看，丁悅就黑了臉。

原來如此……丁悅重重地嘆了口氣。

唐茜坐進凌卓森的汽車，上氣不接下氣地，呼吸困難。

凌卓森關心地問：“怎麼了？”

透過車窗，唐茜看到還未走遠的李薇，唐茜努力地呼吸着，卻仍是呼吸困難地說：“趕緊走吧，無論去哪裏，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