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劍冢
就像楚錦說的,他把洛塵從懸崖邊推下去沒人會知道。
他死了,也是這麼的悄無聲息。
在其餘弟子的眼中,楚師兄只是一個與徐師較為親近、實力卻與他們相當的一個資歷較老的師兄而已。
楚錦不在,他們無非是少了個替徐師傳話的人。
或許也不會少,缺了他,自然會有下一個願意跟在徐師後頭的人。
尚德峰下,是萬丈深壑。
楚錦的死沒有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
弟子們還是尋着以往的軌跡,修鍊,用膳,調理身體,繼續修鍊。
入夜。
一道身影從楚錦的住處走了出來。
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像是觸手可及。
整座古劍山真的太高了,說是高聳入雲、直插天際也真的不為過。
皓月當空,餘輝灑落在青色的石磚上,映照的徐冬青的影子越發清冷。
他神色冷峻,目光落在峰頂的般若洞上。
楚錦還沒回來。
應該是回不來了。
他的自覺告訴他,楚錦死了。
至於是怎麼死的,應該是與般若洞上的洛塵有關。
這令徐冬青有些詫異,楚錦的天賦不高,卻很會來事,平時深得他的喜歡。所以,他倒也算是盡心儘力的把自己修行的經驗一一傳授與他。
以楚錦的實力,一個凡人絕對不可能將他輕易殺死。
哪怕對方是在偷襲的情況下,也絕無可能。
“難道.....另有其人?”
徐冬青目光閃爍,手指微微一勾,一把通體黝黑的重劍悄然顯現,而後化作一道流星隱入了夜色當中。
片刻。
重劍去而復返。
寬大的劍身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他眉頭微蹙,遠遠的看了一眼。
淡青色的劍袍破破爛爛,卻不像是被利器劃破,倒像是被......樹枝......刮爛的......
屍體模糊難辨,看不真切。
“可惜,真正的致命傷已經看不出來了......”
徐冬青嘆了口氣,劍身上突然冒出一連竄淡藍色的火焰,頃刻間,火苗便將屍體吞噬。
..........
..........
今日的早課氣氛有些怪異。
徐冬青站在學堂前的台階上,一言不發,沒有任何要開講的意思。
他不說話,底下的弟子也不敢多言,平日裏的竊竊私語此刻均不見了蹤影。
良久。
視線盡頭緩緩出現一道人影。
着青衫,束儒生髻,兩邊的鬢角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肩頭。
他走路很慢,不急不緩。
像是在欣賞沿途的風景。
是洛塵。
隊列中這才響起幾句輕聲的議論聲。
“那不是在山門混吃混吃的那個飯桶嗎?今天他怎麼來了?”
“現在膳堂里的早飯還沒好,他是不是沒算準時間,來早了......”
“徐師不會是在等他吧.......”
“如果是真的,那洛塵也太欠揍了,現在還慢吞吞的走,還真是不怕惹怒徐師啊.....”
幾個女弟子並沒在意那麼多,而是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大叔今天穿的可真好看,門派的劍袍感覺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主要是臉生的好看.....”
.......
洛塵信步走來,對着一臉擔憂的羋十九微微笑了笑,隨後站在他的旁邊,眼睛看向前方。
早晨,羋十九剛走,後腳便有弟子帶來徐冬青的話,讓他早課一定要到。
他知道一定是昨日楚錦的死徐冬青察覺到了什麼,否則,徐冬青應該是巴不得他不出現在早課上,眼不見為凈。
事實也是如此。
徐冬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滿是審視的意味。
“我沒有殺楚錦。”
騙人的最高境界就是連自己都信了自己所說的謊言。
洛塵絲毫不懼他凌厲的目光,目光平靜的迎了上去。
兩人相視而望。
徐冬青想從他眼睛裏看出......怯弱....不安.....恐懼......
這些一個都沒有。
就連一個正常人被人牢牢盯着看個不停的局促都沒有。
諸弟子也嗅到了場間那抹不尋常的味道,是針對洛塵的味道。
他們在等着看好戲,一場足夠成為他們接下來吃早飯時的談資。
......
徐冬青輕咳了兩聲,目光從洛塵身上移了開來,說道:“今日不講法決.....作為一名劍修,你們覺得最重要的是什麼?”
底下立刻活躍了起來。
有人說是飛劍,有人說是劍決,亦有人說是一顆堅定的道心。
徐冬青擠出一絲笑,說道:“你們說的都沒錯,每個人要走的路不一樣。世間法門,千變萬化,誰又敢說哪一條是錯的,不能抵達最終的彼岸呢?我們劍修,有一往無前的修道信念,這是最基礎的。劍修,何為劍修?有劍方能稱得上是修士的行者,這便是劍修。一個劍修沒了劍,就像是山中的猛虎沒了利齒。”
他頓了頓,“所以,今天我們去劍冢。”
.........
.........
徐冬青帶着二十餘名弟子離開學堂,沿着入劍門向上遊走去,不多時便來到一座山峰前。
與別的山峰比起來,這座山峰上的植被很少,光禿禿的,沒有茂密的森林。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嶙峋崖石,顯得很是荒涼。
山峰下方的崖壁間有很多小洞,洞口很小,邊緣處極為光滑,似乎是被什麼事物刺出來一般。
山峰上半截籠罩在厚重的雲霧裏,根本無法看清。
這裏就是劍冢,古劍宗埋劍的山峰。
這座山峰非常特殊,古劍宗祖師選擇在此處開宗立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為它。
峰間充斥着靈氣,常有先天劍胎孕育而出。
先天劍胎意味着一名劍修可以從最初的境界慢慢凝練,將飛劍與自身一同成長。
可成長的飛劍,和固定了姿質的飛劍相比,孰優孰劣,明眼人一想便知。
只是先天劍胎成型,畢竟需要漫長的歲月或是時機。
劍胎並不是取之不竭。
長此以往,當古劍宗強者壽元已盡的時候,往往會來到這座山峰前,把自己的飛劍還贈與這座山峰。
劍冢,便由此而來。
成千上萬把飛劍埋葬於此,森然的劍意將整座山峰都籠罩在內,令人感覺分外蒼涼。
弟子們站在山腳下,望着雲霧裏的山峰,聽着徐冬青的講解,眼睛酸痛,有的甚至抱頭蹲了下來,滿臉痛苦之色。
劍冢里的飛劍太多了,它們疊加在一起的劍意,就算是他們站的再遠,也經受不住。
要上山找劍,這與找死又有何差別?
徐冬青臉色冷峻,冷然道:“若是不能承受劍意,便永遠也破境不了。這道坎都邁不過去的話,還談何求仙問道?”他教訓了幾句,接著說道:“當然,運氣好的話你們也能從山腳下那些黑洞裏找到飛劍,承受劍意、與劍相合,成功破境。只是,起點越低,日後的大境界就越是難突破。”
二十多名弟子皆是沉默不言,他們均感受到了劍冢帶給他們的壓力。
越往上,飛劍的品質也就越高。
說不定,還能尋見上代掌門.....上上代掌門......祖師的飛劍呢......
只是,他們能上的去嗎?
“劍冢取劍,也是考驗你們的心智與智慧。”
這句話里的智慧明顯有深意,但徐冬青沒有做更多的解釋。
他說話的時候,幾名從各峰調往尚德峰歷練的師兄從山腳下的樓閣里迎了出來,開始為羋十九等人發放玉佩。
玉佩古樸無華,上面繫着一條已經開始泛黑的紅繩。
玉佩里留下了古劍宗無數強者注入的劍意,在上山取劍時,如果實在支撐不住,便可緊捏玉佩,玉佩中的劍意便會透體而出,保護取劍弟子的性命。
他們很有耐性的告訴這些剛入門沒多久的弟子,玉佩應該如何使用,怎樣判斷自己已經無法支撐,遇着危險又應該如何。
那些弟子有些吃驚,聽着這話,神色更加凝重,有的弟子忍不住說道:“難道今天我們就要取劍破境?可是我覺得我還沒準備好.....”
的確,剛入門的時候徐師不是說三月之期嗎?怎麼才十幾日便要他們取劍破境了。
徐冬青看着他們微笑道:“你們不必有壓力,就當是今日早課的練習內容好了,我並沒有要你們現在就取劍破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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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那些正在發放玉佩的師兄們停下動作,望向某處。
待看到向劍冢走來的那人,師兄們神情肅然,趕緊走了出去分侍道旁,躬身行禮,無比恭敬。
弟子們有些吃驚,心想定是來了什麼大人物,也隨之向來路看去。
那是一位白衣老者,滿頭白髮,容顏枯槁。
他神色淡然,亦步亦趨,自有一番非凡的氣韻。
徐冬青楞了愣神,旋即又釋然。
這一天,果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