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所言的如是所見
門口懸着的河豚燈籠，象徵著接風宴的主辦地已經到了。
主辦方、贊助商及蒞臨貴賓在侍者的引領下，迫不及待地進到一間小包廂。
其實在路上，飢腸轆轆的主辦方在同樣飢腸轆轆的蒞臨貴賓的建議下，就已經放棄在外廳觀看大廚所謂技藝精湛、嫻熟無比的宰魚表演了，此行的主要目的——
填飽肚子，接着趕路回家。
財大氣粗的贊助商唬出一副“偶下邊有人，你要是不快點上菜，偶一個電話過去，五百多個幼稚園門口專搶人糖的無良小破孩，會蹬着三輪腳踏車趕來給你家地板用吐沫打蠟”的樣子，終於讓所有的菜，在五分鐘內上齊了。
常治對日本所謂料理完全不感興趣！
身為現代文明社會一份子的他，堅持着自己的基本原則——只吃熟食。守着碳爐的他，消滅完專供烤用魚肉、魚排后，便向刺身出手。
倒插門一副你這是暴殄天物的肉疼表情中，趕緊喚來服務生加菜，很強勢則護住剩餘的刺身，拒絕常治將他們的刺身放在碳爐上烤着吃，使得常治大為不滿。
“我把我那份吃了不行嗎！”他抗議道。
“不行！”被強勢的拒絕。
“憑什麼！”
“因為你已經吃光我們兩人份的烤魚肉了！”
“喂螞蟻啊？那點東西！”他抱怨着。
“在魚肉上來之前允許你先吃火鍋……”很強勢做出最大可能的讓步。
常治看着離自己八丈遠倒插門那邊的火鍋里的食物，挑剔的看了一會，“我不吃魚嘴皮！”
“想得美呦！”很強勢白了他一眼，夾起一些易熟的青菜、和肉片用小盤盛着遞給他。
直到她肚子裏墊了點底，飢餓感不那麼強烈了，這才一手舉起酒杯，另一手托住杯底，準備她的家庭團聚感言。
可惜兩個吃貨正低頭消滅各自眼前的海膽刺身，因為她之前說她不吃這種莫名其妙的海洋生物。
所以爺倆誰先吃完自己的那隻，就能搶到剩下的那隻。
而且海膽刺身可是常治在眾多花樣的生食刺身里，唯一願意吃的東西。
天知道那沒素質的贊助商倒插門幹嘛要跟自己搶？沒有絲毫愛護下一代的覺悟！
“咳嗯嗯……”她輕咳一聲。
兩人一副我們這忙着呢，你有什麼話快說的樣子抬頭瞅瞅她，直到看見她手中酒杯，才忙舉起各自的杯子。
主辦方這才緩緩開口“今天，我們一家三口，終於有機會在一起好好的吃上這頓飯！”
“是啊！”兩人應和着，互相看了一眼，可不就在吃呢……半道她殺出來個舉杯感言，要不是她說去吃名料理，犯得着餓着肚子跑這麼遠么！
“咳嗯……”見聽眾走神，她不得不再次提示他們注意精力集中。
兩人再次將目光投向她的時候，包廂的拉門響起叩門的聲音……他們不敢應答，如同沒聽見一般，滿面的肅容。
“……”思路完全被打斷，舉在空中的酒杯抖了抖，裏面的酒液隨即溢了出來，淌了她一手。
“進！”她生氣道。
“打擾了……萬分抱歉……您的加菜！”侍者在外邊顫聲應道，小心翼翼的拉門送了進來，迅速退了出去。
“繼續！”很強勢見終於再沒出現打擾的可能性，示意他倆舉起杯子，準備接着聆聽聖恩。
“咳……”再次輕咳了一聲舉起酒杯，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又放下了。
“忘了要說什麼了！”
二人愕然之中，她開口說道。
直到三人酒足飯飽，行將離開料理店的時候，經理迎了過來，說著感謝光臨本店，清提寶貴意見，歡迎下次再來之類的場面話后，笑着遞上贈品——九五折貴賓卡和一張標註所有分店的簡易小地圖。
其實日本很小，刨除將近三分之二不適合居住的山區，一億多的人口擠在有限的幾處平原里，那些實在擠不進來的，就只能像常治在日本的家這樣——往山溝里發展。南北夾在陣馬山和大室山兩座破山的山溝里，唯一還好的是他家所在的上野原市是處在連接東京都和山梨縣的東西貫通的交通線上，特別是通行的列車，總能將很強勢方便的送到機場飛走，再運回家。
坐車回家的時候，常治在車廂里願意乾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閉上眼睛，睡不着的話也閉着眼睛。因為這樣反而能更不容易分神，所以他喜歡這種封閉空間裏的、於內心控制的黑暗之中的思考問題。
他甚至覺得一旦能在車廂里沉澱自己的思想，於平和的黑暗中，細細品味內心的感受，而不受思想控制的靈魂，就隨時都有可能隨着自己的下一個想法，從頭頂呼之欲出，這有點像仙俠小說里神遊太虛之類的奇妙功法。
其實仔細想想，誰都知道由於人在清醒狀態下，眼皮本就屬於大腦直接控制，而處於睜開狀態的。一旦強行閉眼之後，失去由視覺帶來外界直觀信息，大腦會潛在意識控制頭皮附近起到讓眼睛睜開的作用的那部分。
於是當睜開和閉上兩部分共同作用的時候，很強勢就發現這傢伙的眉毛時不時的抽搐那麼一下。
”你睡沒？”很強勢試着問他。
他搖搖頭。
“那你閉着眼睛半天呢？”
他說：“我在想，我該想的事情，是不是我在想的那種，我要想的事情，該是我想的事情，還是我……”
“啪！”很強勢順手捲起手中的報紙抽他腦袋，不疼，卻是很響。如順口溜般繞舌的胡言亂語止住了，“你再滿嘴跑火車似地胡說八道，我就把你送精神病院去！”
“我看行！”倒插門附議道。
“我裝深沉不行啊！”
沒再搭理他們，常治剛閉上眼睛準備回到發功狀態，很強勢就用卷報紙偷襲了他。
“幹嘛呀！”
“我一看你眉毛抽筋，就胃疼！就忍不住打你！”
“我哪抽筋了！”
“你當然有！”
“那跟你以後胃疼都可以不吃藥！”
倒插門看着的報紙，突然問道：“常治你願意去離家遠的學校讀書嗎？”
“只要交通方便就行!”
“住校呢？”他接着問道
“不行！”很強勢替常治回答了，孩子好不容易回到身邊，怎麼可能隨隨便便的再送出去？“我們不是商量過讓常治在上野原的高中讀書嗎？”
“不是那個意思，報上說相模原的駐軍下周就會撤離完畢了，”他解釋道，照着報紙接着讀道，“然後從八高線到小田急小田原線鐵路之間，整個橫濱線以北區域，擴入多摩綜合教學園區，新建立的六個教學園區並以前成立的十二個教學園區，統合成為以教育機構為主，相關產業配合發展的，新型都市體系。屆時將會達到一百八十萬人口……”
“又在擴招生源？”很強勢追問道。
“是的，計劃招生五十萬，同時將提供十萬以上的就業崗位，預計帶動周邊城市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年經濟增長，提升全國經濟增長……”
“去！”不待倒插門讀完，很強勢便迫不及待的舉手喊着，“報名！！絕對報名！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拿給我看！”
奪過報紙，很強勢迅速的掃看報紙版面，尋找倒插門所說的內容，“哪呢？我怎麼沒看見！啊……啊……相模原駐軍補給基地下周安計劃全部撤離……嗯，這段沒用！……計劃從全國範圍（包含日僑）適齡子女計劃招生五十萬，其中……小學……早不念了！國中……也畢業了！高中生計劃招收十萬人，其中……怎麼又其中！高一計劃招收五萬人……報名！報名！報名在哪？報名……嗯……喔！……報名相關信息詳見教育部官網……啊啊啊啊啊啊啊！”
車廂里無數的人看向這邊，糗得倒插門趕緊一面給眾人道歉，一面安慰道：“不要太激動啦！我們回家就查到了！”
常治晃了半天，此時發功完畢，因為快到站了，所以他睜開眼睛，看着倒插門問道：“那我就得相模原或者町田去走讀了唄？”
“相模原貌似還好一點，町田那邊就開始靠近山區了，白天晚上的開山造地……一到晚上工程車，一輛接着一輛來回跑……”倒插門邊皺着眉頭邊說著。
好像曾經經歷過無數個痛苦難眠的夜晚一樣。
回到這個久違家后，常治躺在自己小屋裏，快死一般的從嗓子眼裏擠出兩句哼哼。
很強勢進來看看他，人還沒死，隨後倒了杯水放在他的桌子上。
“喝完，去洗個澡吧！我去買菜了”
“好……”
“你洗完爸爸好洗呢。”她催促道。
“他先洗唄！”常治有點發懶，躺在床上不想起來。
“他在查學校呢！你快起來啊……等我回來你還沒把臟衣服扔到洗衣機里，晚上自己吃醬油泡飯吧！”
“啊……”他爬起來，把要去買菜的很強勢送走了，回頭進到浴室里痛快的沖了個澡，換身衣服，來到倒插門跟前，發現他在玩五子棋。
“換……人……啦！”他在倒插門的眼睛和顯示器之間來回揮着手，直到他無奈的停下，起身走向浴室，常治趁機坐下。
倒插門轉個身又回來了，向常治問道：“換洗的衣服，媽媽放在浴室里了？”
“嗯……”坐在電腦前的常治點點頭，挪着鼠標，胡亂下了兩步，一個禁手，常治哭了，他幹嘛玩這麼高級的！
正在懊惱白送了一分給那邊的時候，突然想到這不是他的賬號，隨即釋然。
打個“3166”，也不管人家能不能懂，馬上退出遊戲。
打開網頁，敲了幾個“多摩學校”“多摩擴招”之類的搜索詞，得到的結果都是報道相模原駐軍補給基地人員撤離的之類的即時新聞，又突然想到很強勢好像說過教育部有相關信息，再查教育部官網，果然有多摩教學園區的相關內容。
那教學規劃里“潛能開發”，這個詞讓常治想到了學院都市，可那只是小說和漫畫裏演繹的！
遲疑了一下，隨即又將鼠標劃到學園理事會的連結上，點開之前，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心說有那麼巧？真那麼巧，那我算啥？
點了！
愣了……
他就差把腦袋塞顯示器里看了！
學院都市統括理事會理事長：Aravestarr·Crawley
Aravestarr·Crawley
那不就是亞雷斯塔·克勞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