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孟德爾

CE55年4月1日愚人節。

在禁止基因調整命令下達后，世界大部分地區已經停止了基因調整，但是，在少部分地區，仍然有許多科學家為了自己的理想和人類的未來，從事着基因調整的工作。位於宇宙L4區域的孟德爾衛星上的GARMR&D研究所正是這麼一個地方。

尤連·響，年輕的GARMR&D研究所主任。作為基因學家，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親手製造出最強的調整者，一個史上最為強大的、完美的調整者，為此，他已經犧牲了十幾個兒女，而現在，在他的面前，兩個巨大的人造子宮，那裏面的生命是他最後的夢想，他最後的作品。

一個中年男子從門外走來，對尤連·響說：“響博士，我按照你的通知來了，怎麼樣？”這個人大約40多歲的樣子，棕色的短髮，膚色較黑，像是常年在日光下暴晒的樣子。

尤連·響一直盯着眼前的人造子宮，頭也沒有回便回答：“預計的日期是今天，現在一切情況都很順利，大約再過15分鐘的樣子就出生了。”

中年男子面帶喜色說：“那樣就很好，你的計劃成功了。恭喜你了。”

尤連·響一臉嚴肅，他搖了搖頭說：“還沒有。她並不是我最初計劃中的完美調整者，她只是計劃中的一個分支而已。”作為一個科學家，現在這個關鍵時候需要的就是嚴肅；而作為一個還沒有達成夢想的科學家，就算在人工子宮中的那個人成功了，他也不會高興的，因為他真正的希望是在這個人工子宮旁邊的另一個人工子宮中。

中年男子臉色一暗，他是尤連·響這個計劃的投資者之一，同時也是實際的參與者。他為尤連·響的這個計劃出過力，但他的方案在最初並沒有被採納。尤連·響的那個完美調整者的計劃，雖然完美，但是似乎在完成度上並不是很現實，因為在將所有的基因都調整之後，就會出現許多不穩定的因素，之前數十次的失敗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先是在母體，而後是在人工子宮中，但不要說成功，就算是讓嬰兒存活都是個問題。

當尤連·響的主要投資者艾爾·達·弗拉格意外死亡后，他成為了這個計劃的主要投資者，同時，他要求尤連·響以自己的計劃創造一個人，這個人也就是現在在人工子宮中的那個生命。

他的計劃與尤連·響不同。尤連·響是想要製造一個所有基因都接受過改造，無論是身體還是智力都凌駕於普通人甚至是調整人之上的人。而他的計劃則不同，他的計劃，只是將第一個調整者喬治·葛倫演說中的新人類成為現實，所以他的目的只是讓受精卵進過普通的基因調整后，着重調整影響大腦發育和智力發展的基因組，以製造出擁有強大智力和精神力的生命。而這樣的生命，也極為接近喬治·葛倫所認為的新人類——經過適應宇宙的人類。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幾分鐘，但是，這十幾分鐘卻十分的漫長。中年男子的頭上已經流下了汗水，他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或者兩者都是，畢竟這是一個新的生命，而且還是一個最有可能成為新人類的生命。

而在這個時候，他們不注意的時候，一個年輕懷孕的少婦，正默默的躲在透明玻璃窗外，焦慮的看着那個聚焦點——人工子宮。

“不要再這樣了，這是生命，這是人，不是你們的工具。”少婦無力的低吟着，她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卻十分的悲痛，但她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如果她有辦法，她早就出手阻止了。在失去了數十個孩子后，她現在終於可以有一絲欣慰，因為她這一次懷的是雙胞胎，而她的丈夫尤連·響也在她的懇求下，只取走了其中一個受精卵，她終於可以品嘗一下母親的滋味了，為此她有一絲欣悅，但是當她轉頭看到另一個人工子宮時，她不禁想起了她那已經不存在的十幾個孩子和現在還不知道是否可以生存下來的那個雙胞胎的另一個，想到這裏，她的心情是沉重的。

實驗室中，突然一片雜亂，一個工作人員大叫：“生命出現異常，數據有些混亂。”

另一個工作人員又緊接着大叫起來：“儀器有些異常，儀錶不穩定。”

“別慌張。”尤連·響突然吼了一聲，他不愧為這裏的主任，首席專家，他這一吼，現場立即安靜了下來，他接著說，“這是正常反應，這說明嬰兒離開母體的時間到了。”

一旁的中年男子點了點頭，他雖然不是基因學家，但他在醫學方面有所涉及，他知道孕婦分娩時的情況，所以他很認同尤連·響的判斷。

在尤連·響的指揮下，工作人員按照預定的程序慢慢將人工子宮打開，並取出裏面的生命——一個小女嬰。

一個女工作人員將女嬰報到了中年男子面前，在這之前，他們已經對小女嬰做了一個簡單的生命特徵檢查，一切正常。

中年男子抱起女嬰，小女嬰沒哭沒鬧，依偎在他的懷中。

尤連·響對他說：“成功了，你的孩子。”

中年男子默默地點了點頭。他想起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名叫塞西莉亞，與他不同，塞西莉亞是一個調整者，同時也是一位優秀的小提琴演奏家，她在幾個月前死於藍波斯菊的襲擊中。塞西莉亞最大的願望就是想成為母親，於是，他在塞西莉亞死之前取出了她的卵子，並通過試管的方法，成功的將自己的精子結合了進去形成受精卵，再之後，他來到了孟德爾，以投資為要求，請尤連·響將這個受精卵以自己的調整計劃進行調整。

現在的他，並沒有最初的興奮或緊張，而是自責。

“我在幹什麼？這算什麼？她是一個生命，不是工具，我居然……居然為了自己的野心而欺騙了塞西莉亞，居然為了這種事而出賣了我的女兒……”中年男子嗚咽。

尤連·響不解地問：“怎麼了？”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哽咽道：“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塞西莉亞。”

尤連·響也是一臉遺憾，他嘆了口氣，安慰他說：“放心吧！她在天堂一定會很快樂的。”

中年男子點點頭，憤憤地說：“是的，天堂應該不會有藍波斯菊吧！”他是個自然人，而他愛的人卻是個調整者。塞西莉亞的死他沒有辦法恨調整者，他只有把憤怒轉移到兇手——藍波斯菊身上。

尤連·響頓了頓，他沒有想到他的這個朋友居然還有這麼可怕一面，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簡直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尤連·響問：“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地球那邊不安全，而PLANT那邊又……”

地球是藍波斯菊的老巢，而且現在反調整者主義以及深入人心，但PLANT畢竟只接收調整者，自然人根本去不了。

中年男子想了一想說：“我已經將家族的產業移到了月面都市哥白尼，那裏不受聯合和PLANT的影響，調整者和自然人可以和平共處。”

尤連·響說：“那奧布哪？奧布不是也接收調整者嗎？而且奧布還有軍隊。我的妹妹就在那裏，而且我們和阿斯哈代表也是好朋友，如果你過去的話，他們也能給你提供幫助。”

中年男子優點不屑地說：“奧布？阿斯哈那個人不過是個空口說白話的人，他什麼都做不到。理想永遠只是理想，空談理想而不注重實際，看着吧！他遲早會失敗的。”

尤連·響無奈，他雖然並不贊同中年男子的話，但也沒有去爭論，因為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尤連。”中年男子轉身走到門口，他突然說，“我得到消息，藍波斯菊已經盯上了這裏，他們現在在清除其他進行基因調整的研究所，估計沒多久就要到這裏來了，小心。”

尤連·響點了點頭，繼續他的研究。

中年男子頭也沒回走出大門。

“理查德·尼亞。”

“尼雅。”

中年男子背對着懷孕少婦。

這個懷孕少婦——尼雅·響，她叫了中年男子的名字——理查德·尼亞，這是一個幾乎被他遺忘的名字。從決定離開地球去哥白尼生活開始，他除了將家族的產業搬向哥白尼，同時還為自己製造了另一個身份——喬治·菲利普。

“你？”中年男子現實驚訝了一番，但很快又釋懷，說，“原來是雙胞胎，看來尤連還沒有失去理智。”

尼雅·響含淚地搖搖頭，她問：“孩子叫什麼名字。”

他毫不猶豫，脫口而出：“愛娜。愛娜·塞西莉亞·拉芙蕾西亞。”

尼雅含淚微笑了一下，“那麼再見了。我的是個女兒，叫卡嘉莉。”

“卡嘉莉，好名字。”他明白尼雅的意思，尼雅對於在人工子宮中的另一個孩子已經完全絕望了。

他向尼雅告別，離開了研究所。

第二天，他和他的女兒來到了他們位於哥白尼的新家，他們將在這裏展開新生活。

CE71年5月18日，尼雅的女兒和她在人工子宮中的孩子平安的降臨了，他們分別取名為卡嘉莉和基拉，同一天，藍波斯菊的武裝人員襲擊了這裏，尤連·響和尼雅·響已經數百名工作人員全部被殺，而那兩個孩子，則分別被交託給了奧布聯合酋長國的代表烏茲米·尤拉·阿斯哈和尤連·響的妹妹、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