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扶搖直上九萬里(二)

第四十三章 扶搖直上九萬里(二)

他此言一出,一時武林盟與聖界多數人物都頗受震動。均難想見這二人竟還有這一段恩怨。

蕭冷兒面上笑容頗有欣慰之意:“五年前我年方十七,初出江湖,彼時與問心殿下初識,正如列位眼下這般——‘正邪不兩立’,因此不顧性命也要在他手中救下這位尤掌門。可他怎生對我,諸位想必也很清楚了。我講這段舊事出來,並非施恩望報,單單想告知諸位,這尤掌門性情如何,品性又如何。”

她說到此,緩緩站起身來。身體要靠一旁原鏡湄相扶才能勉強站穩,但那虛弱之中,竟似含着一股極致的魅力威儀,直叫眾人移不開眼。

目光在扶雪珞身上稍作停留,蕭冷兒緩緩道:“這位扶盟主,若他言一句一生行事只為正義公道,對得住天地良心,不止我信他,也不止武林盟諸位信他,只怕便是聖教中的各位,也忍不住要信他。”

她眸色溫柔,扶雪珞被她這麼樣看着,止不住的眼眶一熱。只得重重掐了自己手掌,生怕忍不了便要抬步向她走去。

眾人聞言,皆忍不住點了點頭,只覺那是十分在理了。

“可惜這位尤掌門,行事不光明,言辭不磊落。他說甚公道正理,卻叫人十分不能信服了。”

眾人忍不住又跟着頷一頷首。各自不覺思緒不知甚時已被蕭冷兒主導。

尤崇陵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蕭冷兒瞧了他柔聲道:“尤掌門,方才我說,你口中若再多說一次‘狗賊’,我便撕爛你的嘴巴。”

尤崇陵雙目怒視與她,幾乎要瞪出血來。

“但你不知收斂,後來果然便再叫了一次‘狗賊’。”她言語間似十分無奈,但那無奈說到最後一個字已轉了冰冷,彷彿前一刻還是三月的春風,后一刻那春風便被驟返的隆冬凝成冰雪,那冰雪般的聲音道,“聖沨,給我立刻撕爛他的嘴巴。”

她一句話說頭一個字時,聖沨已動了。待她說完最後一個字,聖沨手中匕首已收勢。

蕭泆然本意並不想見到尤崇陵當真受難。但他與聖沨武功相差不過毫釐,聖沨就在尤崇陵身側,而他隔着至少有一個人的距離,無論如何也阻止不得。

在場數百人,只能睜眼瞧着前一刻還長在尤崇陵臉上的下巴,后一刻便生生落了地。

鮮血飛濺,有人立時便忍不住翻身作嘔。

尤崇陵卻連慘叫都已不能。

一手扶着庚桑楚,蕭冷兒自軟轎下來,緩緩前行幾步,口中仍是那淡淡語調道:“我蕭冷兒公然向樓心聖界投誠,便不諱人言。天下人皆道我與問心有私,我也不會少一根頭髮。但本座身為紫巒山蕭家之主,兩次為人所挾,此人不除,將至我蕭家於何地?”

她所往的方向正是尤崇陵與聖沨站立之處。

但眾人眼睜睜看着,竟無法阻止她。

她身旁有個鬼神莫測的問心。

扶雪珞幾人縱然有能力阻止,但那腳彷彿已被訂入地下三尺。甚至眾人絲毫不懷疑,此時若有人敢向蕭冷兒出手,他們立時便要拔劍相向。

原鏡湄在人群之後看着,只是不住搖頭。想到,從前只當問心待人待己,狠勵決絕無人能及,此刻方知還少算了一個蕭冷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短短數丈距離,蕭冷兒腳步再慢,也有走到盡頭之時。便在她這輕輕顫顫的腳步聲中,眾人身上衣衫已不知被冷汗浸濕多少次。

離那二人只有數尺之遙,蕭冷兒緩緩抬起手,姿態優雅,纖柔如玉。

聖沨不發一言將匕首抵入她手中。

蕭泆然眼睜睜看着,豈止腳步被釘住,他此刻簡直連一根頭髮都已動彈不得。

握着匕首,淺淺自尤崇陵脖子上勒出一條血痕。蕭冷兒輕笑一聲,便在這柔美至極的笑中手起刀落,匕首狠狠切斷尤崇陵喉間血脈。眾人甚至清晰地聽見他喉嚨處“咕嚕”一聲悶響。

鮮血濺了女子一頭一臉,順着她雪白的面頰劃下,劃過她發梢與素衣,再一滴滴沒入地下。形狀可怖,筆墨難言。

“樓心聖界過蜀道,入中原。五年間收復中原大半江山,包括武林盟中心洛陽。一統天下不過早晚,此乃大勢。”任由血滴漫過臉頰,蕭冷兒眼睛也不多眨一下,音色不輕不重道,“若還有誰,懷着一己私心與我等爭奪天下,妄想稱霸,此人的下場便是寫照。”

她說道“寫照”二字時,尤崇陵已然僵死的身體正自她身旁委頓而下。

在這一刻有那麼幾個人忽然明白到,原來他和她一直留着不該留之人的性命,只為此刻而已。

這想法叫人比浸在死水裏還要寒冷。

庚桑楚蕭冷兒雙手相握,此刻眼睛忽然雙雙看向人群中某一處。

所有人都忍不住隨着他二人目光而已。

片刻之後一人已被全然孤立出來。

*

童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只覺此刻自己比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洛陽城大街上還不如。

他渾身僵硬,竟連發抖都已忘記。

察覺到他二人意圖,扶雪珞不及多想,身子一側已擋在童霖之前。

見他動作蕭楚二人神色並不見如何意外,但蕭冷兒挑眉望他眸光明顯已較方才凝重:“扶盟主,我二人處理教內事務,煩勞你讓開吧。”

尤崇陵頸間的血還在泊泊流着,扶雪珞從前不知道原來人的血並不會隨着死亡一起流干。那被聖沨一匕削掉的下巴也正靜靜躺在他腳下。

整整齊齊的,並沒有想像中那血肉模糊。

但扶雪珞只覺胸腔里翻滾得越加厲害。

他自十來歲踏入江湖,這些年殺過的人自己也計不清,但就算許多年前第一次殺人之時,也未曾生出此刻的寒冷與無窮無盡的痙攣。

他只覺渾身經脈都如同絞在一處般難受。

眼前的姑娘容顏清麗,目如秋水。一直以來她在他心裏如同天山上的雪蓮花一樣孤潔純白。但此時他看着她,這才發覺這麼多年來,原來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她的心胸,她的抱負,她的承擔,她的忍,她的……狠。

心裏一波連着一波的蒼茫,半晌扶雪珞終於垂下凝視她那眸去,輕聲道:“你罷手吧。”

蕭冷兒不知何時已掙開庚桑楚扶持。淡淡素衣,形銷骨立,連眼波也是淡淡的,但這淡然中卻有一股尖銳的決絕之意。

“你是不肯罷手的了。”不必她出聲,扶雪珞已倦然續道,“你如今功力全失,性命垂危。如此以智謀權,只令你朝不保夕。到頭來這一切都不過一場虛空,你此時此刻這執念,又有甚意義?”

在一個月前,他們還是將要正式拜堂的夫妻。在一個月前,他死也不會對她說出“你性命垂危”這般說話。

蕭冷兒忽的極低聲笑了笑,便抬起頭來笑望眼前這隻差一點便成為她丈夫的清雋男子:“若我不肯罷手,你將如何?”

扶雪珞向來是出塵脫俗的,但他此刻面上卻掠過一抹極致的疲倦。不復多言,他輕手一彈腰間寶劍。

此情此景庚桑楚本該立時上前,但他目中卻忽然露出一種近乎“激賞”的神情。蕭冷兒目中也有着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的神采,只是這神采之後多少有些愴然,只因她明知這背後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良久她輕聲嘆道:“雪珞,你終於解脫了。”

扶雪珞抿一抿嘴:“我眼見了方才那一幕,突然意識到,自己寧可殺了你,也不願再留你在此間受苦。”

“你倒十分為我着想。”蕭冷兒含笑瞟一眼庚桑楚,“這等氣魄,從前可是某人獨有。”

“如今自然還是。”一手攬了她香肩,庚桑楚渾不經意笑道,“這天底下能說出這句話的人成千上萬,只可惜能做得到的,註定一個也沒有。”如今就連他也是不能,他自己心下清楚得很。

蕭冷兒淺笑不已:“你倒自信得很。”再看向扶雪珞,卻已沒了方才那種種情緒,“問心的話扶盟主想必也聽到了,若沒有在此與我聖界傾力一戰的醒覺,勞煩讓開吧。”

扶雪珞不言也不動。

庚桑楚搖扇輕笑:“這童霖,咱們是必定要殺的。”

扶雪珞亦抿緊了嘴:“玉英門既歸入我武林盟,武林盟必定保它周全。”

那是全無商量餘地了。庚桑楚一把摺扇更是搖得款款生姿:“聽扶盟主的意思,那是不惜與問心一戰了。”

眼睛眨也不眨盯了他腳尖,扶雪珞緩緩道:“殿下確信如今還有能力與扶某一戰?”

庚桑楚微怔過後縱聲失笑:“扶盟主何不一試?”

這幾年他笑容少有如此肆意璀然,一笑之下整個人光彩熠熠,似浴火的鳳凰,輕易便奪去此間所有眼目。渾身張狂矯驁之氣,哪還有片刻前半分清肅。

庚桑楚武功如何從前是無人知曉的,但他氣勢一出只如王者,天下間無人敢逆其鋒芒。月前扶蕭二人婚禮上眾人一場大戰,庚桑楚以一敵五,重創武林盟,此戰震驚天下。許多人言道,問心今日武學,早已超過當年樓心月蕭如歌二人造詣,說一聲前無來者絕不為過!

但庚桑楚於此戰中受創深重亦不是秘密。這一個月來,樓心聖界已打發了不下百名暗殺者。甚至有人放言,庚桑楚經此一役與蕭冷兒兩敗俱傷,結局也正如她一般,終身不能再用武。

扶雪珞一手已握住劍柄。

一時間眾人無不屏息凝神,場中靜得只能聽見風吹與落葉聲。

庚桑楚也已輕手推開了蕭冷兒。

但蕭冷兒卻驀地伸手按住他。

庚桑楚扶雪珞齊齊抬眼。

蕭冷兒淡淡一笑:“扶盟主想殺的人是說,你就算想送死,也不必性急。”

她如此說法,直如向眾人明言庚桑楚武功果然已大不如前。一時武林盟眾人鬆一口氣之餘,也不知為何,心中竟各自覺出些失望。

月前一戰天下皆知,但並非人人都曾親眼目睹。

雙眉一軒,庚桑楚反手扣住蕭冷兒:“我的女人,天下間無人能欺負了去。”

他這一句難道霸道的話同時刺傷了好幾個人的心和眼。

扶雪珞垂眉斂目,握住劍柄的手指卻節節扣成了灰白,一字字道:“這就請吧,大殿下。”

此次卻不待庚桑楚發話,蕭冷兒已將他方才那霸道之色活學活用,兇巴巴喝道:“你不許出手!”

一場眼見一觸即發的大戰,被她兩句話說下來,竟無端端斂去當中肅殺之氣。

庚桑楚似頗有些氣惱,一言不發,挑了眉冷冷看她。

蕭冷兒卻已轉向扶雪珞笑道:“從前咱們相聚時日雖多,但十有八九總在奔波之中。我有心向你討教幾招卻苦於沒那機會,今日時機正好,你便一遂我這心愿吧。”

在場如洛雲嵐幾人甚至楚扶二人自然都知道她在胡說八道——從前的蕭冷兒恨不能日日吃飯睡覺都要找人伺候着,哪來的閑心去向人“討教”。

但她此時神色雖帶了十二分的和緩笑意,偏又有十二分的認真。

扶雪珞也不知心中是惱是恨,沉聲道:“你口口聲聲不要旁人性急送死,臨到自己身上又如何?”

笑意更盛,蕭冷兒閑閑道:“只因我明知雪珞嘴上說得再狠,心下卻是不忍當真殺我的。”

她形容清減,說這句話時卻攢足嬌態與自信。

扶雪珞瞧着,無端便軟下三分心意去。

人群中不知誰承了方才尤崇陵口吻,低低罵一句:“狐狸精!”

扶雪珞心下一凜,復又扶劍。蕭冷兒展顏一笑,更加從容三分。

深深吸一口氣,扶雪珞終於抬頭直直望她:“你若有心,咱們便過上幾招。但須得說好,你在我手下若走不過十招,樓心聖界與玉英門之間恩怨,立時作罷。”

庚桑楚方要說些甚,蕭冷兒已搶先應道:“好!”

此言一出,樓心聖界眾人各個面露詫色,不由自主都瞧向庚桑楚。庚桑楚多看蕭冷兒兩眼,到底不置一詞。

便是從頭便站在最邊上的洛雲嵐幾人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便在這不可置信中,扶雪珞已“嗆”的一聲拔出寶劍——他起初面對庚桑楚時拔劍相向,沒道理此時換了蕭冷兒,立時便收回利器。

蕭冷兒微微一笑,也自一旁聖界眾人手上接過一把劍來,由左自右劃出一朵劍花,擺出起手式。

蕭冷兒內力雖失,劍招與劍意猶在。簡簡單單一個起手式,也叫一眾使劍之人看出不凡來。

扶雪珞更是其中殿堂級人物,當下收拾心緒,於她半分不怠慢,認認真真與她拆起招來。

“這便是蕭家號稱‘歸真’的劍法么?”庚桑楚喃喃道,“我與她交手之時,卻沒有機會見着。”

他竟凝神看起那二人比劍來。原鏡湄瞧得心下焦急,蕭冷兒如今體弱非尋常人能比,休說與人過招,她便是多走幾步路只怕也承受不了。她眼見喝不動庚桑楚,便轉向一旁聖沨低聲道:“你倒是想辦法叫他二人停下動作。”卻是連自己也沒想清楚為何如此關切蕭冷兒身子。

聖沨亦在留神瞧着場中二人,聞言有些遲疑道:“扶雪珞……不至傷她。”

原鏡湄氣得連連跺腳:“她哪需要旁人傷……”話未說完已聽“呀”的一聲驚呼,她一驚立時向場中瞧去,只見蕭冷兒長劍脫手,單膝單手着地,早已喘息連連。她原本執劍的手臂被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並不如何駭人,卻已鮮血如注。叫人奇怪的是她不肯顧傷,反倒伸出受傷的臂緊緊捂住腦後密集青絲。

原鏡湄心下一顫。只有她和庚桑楚最清楚,她這舉動是代表了甚。

扶雪珞獃獃站着,似難以置信他竟當真傷了她。

原鏡湄又敲向庚桑楚,他雖有些皺眉,眼底亦有心疼,但絕沒有要上前相護的意思。

下一刻她就明白了他此舉何解。

另有一人上前,護在蕭冷兒身前,滿面怒氣,卻是蕭泆然。

一瞬間心中似想到什麼,原鏡湄抬頭瞧向人群最尾處。果見洛雲嵐反應也正如蕭泆然一般,但他身形卻被洛煙然給死死拽住。

復又抓緊寶劍,扶雪珞張口,只覺滿嘴都是澀意:“你雖疼她,卻絕不會轉過頭助她,這話大哥不日前才當著眾人的面說過。”

連指尖都在發抖,蕭泆然強忍怒意:“只因我絕沒想到,有朝一日傷她之人竟換成了你。”

從他知道有庚桑楚和扶雪珞這兩個傾心蕭冷兒的男人起,他就一直屬意扶雪珞成為蕭冷兒一生良伴。無關正邪,只因他清楚庚桑楚那樣的男人所作所為只會傷害蕭冷兒,而扶雪珞則是會永遠守候她的那一個。他再也沒想到,有一天這個曾對蕭冷兒全心全意愛護的男人,竟當真對她拔劍相向,令她流血受創。

滿心都是冰冷,扶雪珞勉強道:“正邪大義之前,大哥你莫要感情用事。”

“我早已說過,相比天下,蕭泆然心裏最重要的始終還是這個妹子。”一手扶起蕭冷兒,蕭泆然再抬眼時,面上已是絕厲之色,“十招未過。怎的,雪珞你還要與她動手?”

扶雪珞閉口不言。

女孩兒全副身子都倚在他懷中,毫無半絲氣力勁兒。一瞬間心下已有所決定,蕭泆然示意蕭佩如上前接過蕭冷兒,一手已握住腰間劍柄。

當下武林盟中人人色變,一些人已紛紛叫道:“蕭公子,你此舉是什麼意思?”

“蕭泆然,你也要如蕭冷兒一樣投入魔教么!”

“出爾反爾非大丈夫行事,蕭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紫皇一死,蕭家再沒有拿得出手的人物!”

……

直聽到最後一句,蕭泆然才終於有些色變,卻終究只是一揚眉:“雪珞,你怎麼說?”

看一眼他身後好整以暇的庚桑楚,扶雪珞沉聲道:“我定要保玉英門一派周全。”

蕭泆然道:“我也不許任何人傷害蕭冷兒。”

人群之中華山派的秋明玉忍不住叫道:“蕭大哥,如今冷……蕭姑娘已不必你去保護她!你別犯糊塗,趕緊將蕭姑娘交給問心公子這就回來吧,咱們不難為她!”

“我不保護她,難道將她交由問心保護么?”蕭泆然緩緩說著話,回頭看一眼蕭冷兒,明明已面青唇白虛弱至極,卻還使力攏着一頭青絲。他只覺心裏頭疼極了,“我總罵她忘恩負義不知好歹,但我是知道的,她孤立無援,離了我們,就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我記着師父早年的教誨,想以武林正道為重,只當看不見她。我試過了……但我再也做不到了。”

縱然千夫所指,縱然出爾反爾行徑卑鄙,縱然喪盡蕭如歌一世英明,但他委實沒有法子再這樣眼瞧着蕭冷兒。

扶雪珞只覺連一個字都再也聽不下去。只因有些念頭是他從一開始到最後都絕不敢去觸及的。

既已至此,無須多言。

扶雪珞蕭泆然這兩個正派中的統率人物,為蕭冷兒之故,拔劍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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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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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扶搖直上九萬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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