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你男朋友來了
孟蘊本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可以看淡一切,平靜接受一切的地步,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依然想要逃避。
她像是闖入了一個與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但孟臨州給的那些資料,孟禮淵核實過,如上所述沒有虛假的話,這裏人是她的血親。
吳景看她盯着自己,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沉默和孤寂。
孤寂這個詞出現在他這個理科生的腦殼裏,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孟蘊也不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堂姐,現在被她一動不動盯着看,和被一個頂着親戚名頭的陌生漂亮女人注視的感覺差不多。
他抓了下腦袋,顯得羞澀,但很快掩飾過去,拿出待客之道來,“外面冷,進去了吧,你有沒有姓李,我幫你拿。”
孟蘊回過神,說:“只有一個拉杆箱,不重。”
孟蘊解鎖後備箱,吳景主動上前打開,拎出箱子,自己拉着就往家的方向走:“走吧,在裏面。”
吳景帶着孟蘊進了一棟樓房和瓦房之間的巷子,進去裏面,竟然有個像四合院一樣的天井。
孟蘊張望着,這些房子應該很久遠了,瓦房裏並沒有人住。
吳景像個導遊一樣為孟蘊解說:“這些房子都是古代傳下來的,雖然修繕過,到現在也是危房了,以前一個院子住好幾戶人,”他指着右邊前後的房子說:“這兩家人拆了重建了樓房,剩下幾戶等着拆遷拿拆遷款呢,現在到街區買房住了。”
孟蘊藉著那兩棟樓房裏透出的微弱燈光看這四周,左邊空置的老房子裏黑燈瞎火的,有些瘮人。
吳景又說:“我聽大人說,你住在東城,城市裏已經見不到這樣的房子了吧?”
孟蘊點點頭,覺得吳景是個挺健談的少年,也配合著聊了兩句:“吳景你多少歲了?”
“我十九了。”
“在上大學嗎?”
“對,在城裏的大學上大一。”
從巷子裏進去,有兩三戶人家,鄰居聽見聲音出來,在圍裙上擦着手上的水漬,一面偷偷打量孟蘊,一面同吳景寒暄,“小景,你交女朋友了呀?”
“不是,是親戚。”因為孟蘊身世的原因,吳景沒有多回。
那鄰居又問:“你家啥子時候有這麼漂亮的親戚了哦,城裏頭來的哇?”
“對。”
再往裏右拐,有三棟靠在一起修建的兩層樓房,吳景指着中間那道門,“是這裏了。”
孟蘊的腳步似灌了鉛,一步重似一步,她盯着面前的路,到最後邁上大門台階時,她的呼吸彷彿都被抽去。
她抬起頭來看面前的景象,一棟兩層小樓,帶了個露天小院子,小樓的外牆貼了白色瓷磚,在夜裏有些泛着冷光。二樓有個小陽台,垂着好幾串綠蘿的葉子。院子裏各鑿開了混凝土,養了黃角蘭和月桂各一株,樹葉已經掉得差不多了。
廚房是在院子右下角,對着小樓一層的客廳,廚房裏傳來砰砰的切東西的聲音。
“孟蘊?”
孟蘊忽然被一道蒼老的聲音喚醒,鼻尖傳來臘肉的香氣,她整個人被撲面而來的煙火氣席捲。
老人拄着拐杖從廚房出來,正站在檐下看着她,頭髮像染了霜似的白,唯剩幾縷不明顯的深色。
孟蘊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更不知該叫她什麼。
同鍾衛那樣的大老闆周璇的口才,到這裏,變得連講一個字都困難。
老人招着手喚她過去,孟蘊到她面前,見她眼裏竟然閃爍着水光。
她痴迷地端詳着孟蘊,然後心中一陣苦楚,顫聲道:“像,像梁姌,也像青寒。”
梁姌是孟蘊的母親。
頭頂就是見不着星光明月的沉沉夜色,那樣厚重,壓得孟蘊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別人都說她小時候像梁姌,長大后像孟閣文,現在怎麼又跟吳青寒像了呢?
一個婦人從客廳那邊小跑出來,見這一老一小兩相對望,一個激動得老眼含淚,一個卻茫然得很,她趕緊拍拍老人的肩:“媽,人家第一次來,不要嚇着人家。”
一下子,家裏的人都出來了。
吳奶奶抹着將落未落的淚,拉着孟蘊的細膀子說:“對對對,來,快進來坐,先吃晚飯。”
家裏的人雖然都跟她講普通話,但是帶着當地的口音,有些地方她聽不明白,吳景的普通話倒很標準,經他介紹,孟蘊才認識了家裏的人。
包括吳青寒,這一家子有六個兄弟姊妹。
現在在家的是大姐和六弟兩家人,吳景的父親就是老六,另外三個兄弟姐妹一家在江瀾市中心,一家在Q省省會,還有一家在隔壁的港口城市,都要明天才能趕回來。
大姐和最小的弟弟都在本區的街區買了房子,但是老人去住過一段日子,不習慣,那裏沒人陪她聊天,也沒有鄰居串門,每天只能看看電視,很多時間都是眼巴巴在陽台前坐着看樓下車來人往,都快憋出病來了,後來硬鬧着回了農村老家住,說一輩子住習慣了。
大姐是市政府的退休人員,弟弟在自己做生意,日子都還過得去,給吳奶奶請了保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三天兩頭也會回來看她。
總的來說,在這個村子裏,吳家一家的子孫都算是很有出息的,要麼是知識分子,要麼是生意人。
吃過飯,吳奶奶說家裏日用品沒準備夠,讓吳景帶孟蘊去街上的大超市採購。
來回也就個把小時,回來的時候,大姑已經把二樓提前打掃乾淨的客房換上了新床品。
屋子裏很乾凈整潔,二樓一整層都是木地板,拖鞋踩在上面傳來噠噠的空餉聲。
孟蘊道謝,大姑說:“你奔波一天了,二樓有浴室哈,也有熱水器很方便的,你收拾收拾早點睡。”
孟蘊開了一天車,又累又困,洗了澡,腦袋空空的躺在床上。
吳家的人照顧她很周到,她卻很難拿出同樣的熱情來,因為看着他們都覺得很生疏,一方面掙扎,一方面內疚。她按捺住一腔複雜,盯着窗帘里透進的淡淡夜色,疲睏地睡了過去。
睡前忘了調鬧鐘,孟蘊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門被敲響。
“孟姐,孟姐你醒了嗎?”吳景的聲音里有種難以言說的興奮。經過昨晚,吳景已經對她改了稱呼。
“醒了醒了。”孟蘊驚坐起來,看了下時間,八點半不到。
吳景又說:“孟姐你起來啊,你男朋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