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新生2
電話一接通,保姆驚恐的聲音就從對面傳了過來:“陳小姐,曉曉突然身體不舒服,您過來送她去醫院啊。”
保姆是鄉下人,對這邊的情況不熟悉,出門連打車都不會,一下子亂了手腳。
我嚇得不輕,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好,我馬上去。”
楊曉曉突然不舒服,肯定是出事了,我仔細算了一下,她的肚子才九個月,預產期還有挺長一段時間,這個時候要是發生意外,那就完蛋了。
我一邊穿衣服一邊跟周正說了一下那邊的情況,他趕忙出去取了車,直接送我過去。
等我趕到出租屋的時候,只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聲音,是從保姆口中發出來的。我頓時嚇壞了,慌忙衝進屋內,才發現楊曉曉眼睛睜得大大的,茫然地盯着天花板,絲毫反應都沒有,而她身下的床單,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怎……怎麼回事?”我心臟狂跳的,盯着床上鮮紅的血跡,忽然有些反胃,連忙捂住了嘴巴。
視線急躁地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卻根本沒有看到孩子的蹤影。
“究竟怎麼了?”我大聲問道。
楊曉曉根本沒有任何動靜,我只能去問保姆。保姆滿臉都是眼淚,身體不停地打着哆嗦,慌慌張張地跟我說:“有……有人搶……搶走孩子……孩子……”
我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下,頓時蒙住了。
看這裏的情況,楊曉曉肯定是突然早產,可是竟然有人趕在這個時候來搶孩子,分明是提前就得到了消息。
究竟是誰?誰會知道她在這裏?
許悠的名字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氣得咬緊牙關,想衝到她面前問一問,究竟是不是她搗的鬼。
“是周然。”
就在我被憤怒擊中,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楊曉曉終於開口了。
“周然”兩個字聽在我耳中,讓我額頭上的青筋猛地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竟然是周然,怎麼又是他?林清揚已經死了,他卻將孩子搶去,難道真的要將林家趕盡殺絕?
“我先送你去醫院。”
我伸手去扶楊曉曉,將她從床上弄下來。她這樣的情況很不好,早產之後沒有人替她處理身體,很可能會留下一輩子的毛病,必須去醫院看看。
楊曉曉身上全是冷汗,搭着我的手站起來,身體還在打着哆嗦。
扶着我的手臂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頓住了腳步,扭頭看了我一眼,眼睛裏帶着無盡的哀傷,好像將這世間所有的不幸都裝在了眼睛裏。
“怎麼了?”我皺了皺眉,不解地望着她。
她低聲道:“你欠清揚一條命,對不對?”
我頓時呆住了,胸口像是被突然壓上了一塊大石頭似的。
我自然知道我欠林清揚什麼,而我也在儘力彌補,可是楊曉曉的話讓我非常難堪。我情不自禁地想到,難道她想拿林清揚的命來跟我談條件?
心裏便不大痛快,冷聲道:“是,這條命算我欠他的,有什麼條件你儘管開口,只要能辦到,我絕對不會推辭。”
楊曉曉虛弱地沖我勾起了嘴角,忽然抬手握住我的手腕。她握得那麼用力,一瞬間我甚至以為她要對我動手,所有的神經立刻全都蹦了起來,提防她的動作。
然而我很快發現,她只是身上沒有力氣,所以才將我的手腕握得那麼緊,試圖站的穩一點而已。
楊曉曉牢牢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好,那我就用林清揚的命做條件,你答應我,找到孩子以後,好好照顧他。”
我愣了一下,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要求。
我擰了一下眉頭,嘀咕道:“你放心,哪怕你不說,我也會好好對孩子。”
不僅為了林清揚的緣故,更是為了周正。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也算到目前為止,林家唯一的血脈,算是周正的侄子。
“還有,我希望你能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
這句話倒是讓我出乎意料,不解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楊曉曉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固執道:“答應我,認他當兒子吧,我知道,你很難懷孕,以後也不一定有孩子。這個孩子你肯定喜歡,真的,我看到過他一眼,真的特別可愛。你不用擔心我,如果你將他當成兒子,可以說你是他的親生母親,不必提起我跟林清揚。”
“楊曉曉,你到底怎麼回事?”她用這種交代後事的口吻跟我說話,反而叫我心底發毛,一股不詳的預感不斷順着脊背往上攀爬。
我確實痛恨楊曉曉,但我可沒想過要弄死她,她這麼跟我說話,總覺得慎得慌。
“我告訴你啊,你別想隨隨便便就將孩子塞給我,我可不接受啊!”我義正言辭地望着他,沖周正喊道,“快過來,搭把手,把她弄到車上去。”
我懷疑孩子被搶走之後,楊曉曉的精神出了問題,所以才會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這個孩子可是她的親骨肉,而且還是林清揚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她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把孩子給我當兒子,簡直莫名其妙!
“別碰我!”周正剛要去扶她,楊曉曉突然側身避開他。
隨着她的動作,我看到有血跡沿着她的大腿蜿蜒而下,落在地板上,瞬間就一片紅通通的,嚇得我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再這麼拖延下去,肯定會出人命,這個瘋子,她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多耽擱一秒鐘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別亂動,馬上跟我去醫院!”我強行拽着她要走,楊曉曉突然甩開我的手,硬聲道:“我自己走。”
看她那副堅持的樣子,我也沒辦法反對,只能鬆開手沖她晃了晃:“行行行你自己來,快點!”
再這麼耽誤下去,我怕就來不及了,失血過多直接就可能讓她陷入昏迷。
楊曉曉鬆開我的手之後,另一隻手扶着牆壁才勉強站穩。她朝前挪了一步,忽然扭頭望着我,叮囑道:“答應我。”
我一時間語塞,為了節省時間,想都沒想就頻頻點頭:“你放心,我答應你,將孩子當成自己的,好好養大。”
“謝謝你。”楊曉曉突然破涕為笑,臉上的笑容竟然是這麼多年來最好看的一次。當年那個嬌俏的洋娃娃長大了,依然很美,不說話的時候像個美麗的公主。
隨即,她又對我說了一聲:“對不起。”
我怔了一下,還沒明白她什麼意思,耳邊突然傳來周正的驚呼聲:“不好!”
後來,這一幕無數次在我眼前回放。
我看到楊曉曉凄美一笑,隨即朝後退了一步,緊接着她柔軟的身軀像是蓄勢待發的豹子一樣,突然朝前衝去,而後“咚”的一聲悶響。鮮紅的血色在雪白的牆壁上綻開一朵美麗的花,眼淚從她的眼眶中落了下來,這個生來美貌的人軟綿綿地順着牆壁滑倒在地,再也沒有了任何呼吸聲。
周正和保姆手忙腳亂地處理亂局,我的眼前卻閃過無數過去的時光。有她嬌縱地攔在我面前,向我宣稱林清揚是她男朋友的;有她張揚跋扈地站在我面前,為了林清揚對我大打出手的;也有她無助地哭泣着,讓我放林清揚一條生路的……
許許多多的楊曉曉,與我那麼多次的交鋒,全都是為了林清揚。
她像一朵燦爛的煙花,燃盡了生命,只為了那個她深愛的人。
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那天從出租屋離開的時候,我整個人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腳底下一點真實感都沒有,走路的時候腿肚子都是軟綿綿的。如果不是周正扶住了我的手臂,我想我肯定會狼狽地摔倒在地。
楊曉曉死了,本來我以為自己會十分開心,然而事實是,我只感覺到一陣陣無法言說的悲涼。
林清揚、楊曉曉,他們兩個可都是我的同齡人啊,就這樣倉促而慌張地離開了這個人世,讓我覺得生命是如此脆弱,輕而易舉就能失去。
我忽然有點害怕,兩手抓緊了安全帶,沖周正喊道:“停車,停車!”
周正嚇得不輕,趕緊將車停到旁邊,緊張地問道:“怎麼了?”
我解開安全帶,一下子撲到他懷裏,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腰,無法控制地哭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忽然間十分惶恐,總覺得這個世界像是虛假的堡壘一樣,輕而易舉就能被人從外部攻破。
我沒有安全感,只能藉由周正的身體來安慰自己,一切都是真的。周正是真的,是屬於我的,這個世界也是真的,沒什麼需要害怕的。
我一邊在他衣服上蹭着眼淚,一邊仰起頭去吻他的唇。
周正明顯愣住了,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主動,還是在車裏。
窗外的霓虹燈刺眼的很,我卻無暇顧及,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身體匍匐在周正身上,恨不得能將自己和他揉成一團。
周正一邊接受我熾熱的親吻,一邊放低了座椅,這下我整個人都趴在了他身上。
我急躁地像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迫不及待地去脫他的衣服。
周正在我耳邊輕聲安慰着,手掌卻沒停,直接解開了腰帶。
沒有任何準備活動,我直接就坐了上去。疼痛讓我忍不住悶哼了一聲,然而我硬着頭皮讓我們兩個合二為一,絲毫不肯退卻。這種疼痛讓我清醒了許多,也讓我知道,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我愛的人現在就躺在我身下,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活着的感覺真好,真好!
哪怕這個世界充滿苦難,也要像條狗一樣活着!
狹小的車廂內回蕩着我們雜亂的聲音,除了喘息,我沒再也沒有說任何一個字。
當我最終疲累地癱倒在周正身上時,他緊緊摟着我的腰,嘴唇在我耳邊不停磨蹭,似乎是想撫平我內心的惶恐。
我安靜地躺在他的胸膛上,剛才激動時刻忘記掉下的眼淚又開始洶湧而出。
生命如此脆弱,脆弱到我只想跟他天荒地老地廝混在一起,再也不管外界的飄搖風雨。
休息了許久,周正推着我坐起身,輕手輕腳地替我整理衣服,給我擦眼淚。
我無動於衷地靠在座椅上,愣愣地望着旁邊不斷飛馳而過的汽車,心裏慢慢平靜下來,當時那種心情,大概就像老僧入定吧。
周正開着車帶我回家,從頭到尾,我們竟然一個字都沒說。
他抱着我進了浴室,給我洗完澡以後又將我抱到床上,而後摟着我入睡。
我靜靜地躺在他懷裏,眼睛闔上,兩手合攏,乖巧地放在他胸口的位置,以一個安心的姿勢將自己鑲嵌在他懷裏。
大概是因為我先前胡攪蠻纏了一番,周正很快就睡了過去,呼吸平穩,身體動都沒動一下。
我睜開眼的時候,床頭燈還沒有關,昏黃的燈光打在他臉上,讓他整個人顯示出一絲柔和的味道。這是許久沒有從他臉上看到的神情,讓人覺得心頭暖洋洋的。
我伸出手指,想摸一摸他的眉眼,又擔心不小心碰醒他,索性靠坐在床頭,靜靜地望着他,最終也沒敢碰他的臉。
我實在是太喜歡這個人了,越看越覺得心動,連呼吸都放輕了不少。
然而我遲早是要走的。
一輩子躲在他的羽翼下是件幸福的事,可我答應了別人的事,也必須要做到。
我輕手輕腳地摸下床,穿好衣服以後,躡手躡腳地出了大門。走到外間的橋上時,這才敢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回頭看了眼靜謐的別墅,只希望明天早上,周正睜開眼的時候,不要恨我。
順着木橋不斷向前走,我握緊了拳頭,要去做我該做的事。
大晚上驅車趕到周家別墅的時候,已經快要到凌晨,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空氣中帶着一絲涼颼颼的冷氣,像是剛剛打開冰箱門時那種感覺。
周家大門沒關,這麼早屋內已經點起了燈。
我熟門熟路地換了拖鞋,一抬頭就看到了客廳里的人。
周然微笑地望着我,揚了揚唇角:“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