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碧海青天】
【碧海青天】
名喚玲瓏的姑娘當下噤了聲。
我看着面前妝容艷烈,眸色清冷的女人,心裏到底有些猜不透的地方。“別這樣看着我,餘下的事情玲瓏自會予你囑咐。需要什麼,也只管和她說。”她轉身,到門口時拋下一句:“這胭脂閣,此後就是你的居處。”
我看着她的紅色拖尾曳出我的房門,或者說,我的胭脂閣。玲瓏在我身邊,她臉上的為難已經一掃而空,重又恢復之前的冷峻。“姑娘表演要用的物事只管和我說,我幫姑娘備好。”
“一把古琴。”我說。
“只要一把琴?”她問。
“是。我還想去看看我要表演的場地。”
玲瓏笑了笑,說好。我跟着她出了房門,穿過長長的後院到達前庭。
這裏果然是一個極熱鬧的方地。如果說從前覺得胭脂閣像是避世之處。如此,方才是入世了。她指着前庭二樓樓梯交織處一塊飾以流蘇白帳、蓮花燈盞的四方形場地說:“那裏就是要表演的地方。”
我看了看那裏的場地。環視了四周,我說:“今晚把帳子全部放下來。”
“就只是這樣?”玲瓏問。
“嗯。”
她笑了笑,只是說。“稍後我安排人將古琴送到姑娘胭脂閣。”
夜色如期而至。我坐在銅鏡前,細細地描好了眉,梳好了妝。一方白紗,將面容悉數掩起。該是時候了。我想。窗外的雲雀在檐上靜靜地落着。玲瓏着人到了時候在我房門前候着,我跟着她們到了表演的方地。台下已經滿了人。我捧着古琴,走進白色紗帳之中。兩個時辰,我都在彈着高山流水。外面人聲鼎沸。我充耳不聞,只是任憑指尖在琴弦中旋轉跳躍。
然而下一個節點,庭院突然安靜了。靜的我可以聽見琴弦在手下細微地顫動。是那襲大紅的裙,在風中飄搖,紅的艷烈。和着高山流水的韻律。
我仔細地看着她的舞姿,差點生出高山流水一知音的想法。真正的美就是這樣,哪怕塵世再喧鬧,都可以讓你靜下來。
一舞作罷,滿堂叫好。
我抱着琴回到了我的胭脂閣。玲瓏已然在等我,她說:“姑娘,夫人有請。”
我已經做好了一切最壞的準備。雖然她的舞姿讓我生出高山流水一知音的想法,但我還知道,她的出現,喚做救場。
她已經斜斜地倚在我對面,拿翡翠屏風擋着,零零落落的罅隙,可以看到一點點細碎的冰肌和指尖足尖的丹蔻。這的確是一個有味道的女人。
“我這邊有幾首詞,你抄了給我看。”她的聲音慵懶。
我拿起來看,是李義山的《嫦娥》:雲天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還有邊貢的《嫦娥》:月宮秋冷桂團團,歲歲花開只自攀。共在人間說天上,不知天上憶人間。
再下一頁,是太白的《把酒問月》,只截了一段: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白兔搗葯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
“夫人倒是對嫦娥情有獨鍾。”我拿起筆墨,鋪開宣紙。
她沒說話。整個房間裏只有毛筆與白宣摩挲的細微聲響。我寫好了遞給她看,她鬆鬆地散着頭髮,膚色很白,越發顯得丹蔻妖嬈。她並不接着,只是讓我放在一邊,說“再寫三遍。”我回到案旁,她說:“嫦娥再美,也不過天上仙,不入凡,實在不值得讚許。”我的筆尖頓了一下。又繼續寫下去。
我寫好了拿給她看。她挑了挑眉。“你倒是把我的墨都用幹了。右邊書案上放着塊墨,你幫我磨了。磨完了就回去。”我聽了她的話,磨着墨。心裏暗暗想大約今晚是不能成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醒了問我。“墨都磨好了?”
“是。”
“你走吧。”
“是。”
我到了門口的時候,她說:“今晚場子依舊給你。”玲瓏已經在屋外,見我出去後進了屋子。“夫人,我不明白。”她將磨好的墨換到左邊案子上。擺正了筆墨。“今晚你就明白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