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吹笛微明】

【吹笛微明】

我素日裏睡眠淺。第二日，天色微明的時候便已醒來。

睡意已全然無蹤，索性便着了衣裝起身。藉著窗外熹微晨光，隱隱辨的窗外杏花林子裏鋪天卷地的雪白微粉。風過時，落了一些花瓣在空中搖曳，那情景，很像是落了雪。於是旋身在昨日繪了畫的宣紙上題了兩句詩：杏子梢頭香蕾破，淡紅褪白胭脂涴。

天色大亮時一個着青色襦裙的小姑娘跑了進來。彷彿是年輕了幾歲的兮若，眉目還未長開。已經有些清麗的神色。她手中拿着一柄長簫。見到我起身便交到了我手裏。“姐姐你生的真美。兮若姐姐說要我帶姐姐去杏子林走走，吶，這柄長簫，給你解悶兒。”

“出去嗎？”

“嗯嗯，姐姐你快跟我來。”她拉着我的手跑了出去。直到置身於大片杏林中，身體內的觸覺嗅覺聽覺都恢復如昔，方才有自己還活着的感覺。那種香，甜甜的卻不滑膩。

“姐姐姐姐你閉上眼睛，芷若帶你去一個更好玩兒的地方。”我握緊了袖口，閉上眼睛，由她拉着我往林子深處走去。

“芷若？”我開口問她。

“怎麼了姐姐？”

“兮若去哪兒了？”

“還不是花匠昨個兒送來的許多花，整個王……嗯，整個府里屬姐姐的理花手藝最好，每年的這個時候，姐姐都要忙好大一陣子。春天了，是百花盛開的時候了呢。”她說著換手到我的左邊，想必是一直抬着手累了些。

“那你們公子，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唔……公子去江南遊玩了。他臨走時說，大約要足月回來。要我們好好照顧姐姐。”足月，算算時日，如今也快了。

“好了，我們到了，我數一二三，姐姐睜開眼睛。”

“嗯，好。”我緊緊攥住了袖口，等着她數數。

“一——二——三——。”睜開眼睛的一剎那，我有片刻的愣神，花叢里，是一座真的藤蘿鞦韆，杏花翻飛的樣子，仿若真的是以前。

“姐姐說姑娘每天在房子裏悶，讓姐姐解悶用的。”看這情勢，兮若倒真是伶俐的女子。由畫度人，只是她尚且不通得詩詞。我笑着謝了謝。不發一言的坐了上去。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洄，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

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長簫在手中輕輕流瀉出秦觀的《虞美人》。身邊的小丫頭似乎也痴了，只是閉着眼睛不說話。我看着她彷彿年紀小沒什麼心思，試着喚了她一聲。她恍惚回神，“姐姐你吹的真好，彷彿要醉了。”

我笑着看她不說話，大約她還小，並不懂得這曲子中的含義。彷彿記得，初次看到虞美人這樣的詞牌，只覺得該是很和美的一個姑娘。後來才知道，這樣的詞牌，竟是源於一朵花。一朵極是妖冶不屈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