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定罪
青蓮宮內兩人風花雪月之時,何子岱對何子岕的問訊也劃了句號。
何子岕只想避重就輕,說自己一時好奇心起才養了頭黑熊在帳中,並不是有意要弒君做亂。眼見闖出大禍,他一時不敢承認,才想矇混過關。
瞅着巧舌如簧的骨肉兄弟,何子岱毫不掩飾自己的譏笑。
他閑適地飲着剛泡好的水金龜,毫不容情地說道:“你十分聰明,曉得有謝氏的前車之鑒,單拿着小豆子一個奴才的口供抓不住你的現行,還想污他一個詆毀主子的罪名,替你背了這口黑鍋。反正你帳里另一個隨行的小太監已然自盡,你大可污他畏罪自殺。何子岕,你這個做派合該去當個戲子,不用粉墨便可登場。”
自己的心思被何子岱一語中的,何子岕依舊想將獨角戲唱下去。他沖何子岱哀哀說道:“兄弟初蒙父皇大恩,賜了我郡王的恩典。我正是一心報國之時,哪裏會有弒君的心思?”
何子岱懶得瞧他唱戲,只命人將高婆子提出來同他說了兩句。何子岕瞅着故人,臉上青紅皂白辨不清什麼顏色,反是高婆子頓足長嘆:“殿下,老奴並不怪您滅口,只是深悔許家已矣,當初不該同您灌輸些無用的東西。”
人證倶在,何子岕依然抵死不認,沖何子岱叩頭作揖,非要見仁壽皇帝一面。
如此冥頑不靈,何子岱沒有何子岑那般的好脾氣,他走至何子岕前頭反手便是一掌摑在對方臉上。常年習武之人,下手重逾千鈞,何子岕唇角霎時鮮血涔涔。
何子岱向著不成器的兄弟怒目而視,擺擺手讓底下人退出,從書桌的抽屜里隨手拿出幾封信,扔到何子岕的面前,指着他破口大罵道:“不知廉恥的東西,我念着兄弟一場,不想你走得太過齷齪,你卻非要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咱們不怕把這些東西抖摟開來擺上枱面,難道你便不能子嵐留條活路?”
何子岕雙手抖抖,急切地自地上撈起幾張何子岱扔下的信箋,如今瞧不出那是他與瑞安私通的東西?本以為自己都用了特製的墨水,如今本該乾乾淨淨的白紙上卻是墨跡儼然。
幾多旖旎、幾多猖狂、幾多叛逆、幾多囂張,何子岕與瑞安你來我往的信件不堪入目。何子岱指着他罵道:“多望幾眼都嫌腌臢的女人,簡直人盡可夫,你卻拿着當了寶物,真真辱沒了我大阮皇室。我與三哥只怕父皇受不住,才瞞下這些東西,你非要叫我拿着它們移交刑部,叫子嵐因你而無法做人?”
何子岕面紅耳赤,不曉得他與瑞安這些極為隱秘的東西究竟如何落在何子岱手中。望着自己的親筆手書,何子岕頹然軟在地上,再也無法狡辯。
何子岱余怒未消,指着何子岕繼續罵道:“咱們在東湖外頭實驗紅衣大炮,被你窺得了些蹤跡。你幾次三番借故靠近三哥的外書房,還偷走了三哥故意留在案上的軍需圖,使人送往大裕,我可曾冤枉於你?”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敗露,何子岕情知無法逃脫,他以膝當腳前行了幾步,拽住了何子岱蟒綉錦袍的一角,苦苦哀求道:“五哥,你瞧在我從小可憐的份上,在父皇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幾句,便說子岕如今知悔了,情願苦守皇陵,再不踏入京城一步。”
“晚了”,望着如此不知廉恥的兄弟,何子岱眸中霜花冷凝。他沉沉喝道:“你以藥力催醒冬眠的黑熊,想讓它撲殺父皇時,便早絕了與父皇的情份。你若真知道悔,便須認罪伏誅,卻不是在這裏搖尾乞憐要苟活於世。”
提及何子嵐,何子岕心間一軟,便就想起從小便楚楚可憐的孿生姐姐。心黑如墨,唯有那麼一絲親情未曾完全淡化。他頹然放開了拽着何子岱衣襟的手指,淡漠地從地爬起身來,再也不發一語。
翌日一早,仁壽皇帝便見到了何子岱呈上的由何子岕簽子畫押的供詞。何子岕對自己當日在營地所做的一切供認不諱。
仁壽皇帝瞧着那一紙供狀,唯有輕輕一嘆。冬日苦寒,早年受過傷的肩背越發酸痛,卻不及心裏的寒涼。他命何平磨墨,極為短平快地下了兩封詔書。
臘月初八,仁壽皇帝要攜同木昭儀、俞嬪娘娘往小湯山溫泉越冬。為了不臟何子岑的手,行前第一道旨意便是賜死何子岕,對外的罪名唯有弒君害父那一條。
何子嵐驟聞變故,實如晴空霹靂,她紅着眼睛向何子岑詢問消息,何子岑隱去何子岕與瑞安污濁的一幕,只將發生在冬獵營地間的事情說了個詳詳細細。
幾日之間,本就纖若的何子嵐好似脫了層皮。她向何子岑求情,想見何子岕一面。何子岕卻似是良心發現,感覺無言面對親姐,他以背相對,始終不肯轉過頭來,只叫獄卒將他默記的幾個藥方遞到何子嵐手上。
“姐姐,高嬤嬤說這是許家舊物,自來傳女不傳男。我僥倖得之,又因它釀下大錯,還是你將它收着,莫隨着我帶進墳墓里。”
何子嵐緊咬着嘴唇,兩行清淚潸然而下。知道兄弟的死罪是板上定釘,她茫然地將藥方收起,卻又如揣着塊通紅的火炭。再喚了兩聲兄弟的名字,瞧着對方始終不肯回頭,何子嵐只得命人將帶來的酒菜送去他的身畔。
仁壽皇帝下的第二道旨意是將自己禪位的時間提前,趕在了明年的春末夏初。朝堂上雖然風平浪靜,私底下卻有些議論,尤其是頻繁進入乾清宮的太醫沒有一日稍離,關於仁壽皇帝龍體違和的猜測便越發坐實。
罪不及自身,何子嵐卻因為自己的孿生兄弟滿心歉疚,更認為是他氣壞了父親。仁壽皇帝起駕時,一眾后妃連同兒女子媳前來相送,何子嵐怕引得仁壽皇帝雷霆震怒,只敢遠遠隨在後頭。
德妃一則要坐鎮後宮,另則要照料陶灼華的身子,依舊不曾同行,只囑咐隨着帝王起駕的木昭儀兩人好生照料君王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