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出閣
陶灼華含在口中的燕窩粥尚未咽下,便聽得外頭一陣鑼鼓的喧囂。原是太子東宮打前站,由何子岱領着一隊宮婢與內侍來為新嫁娘送今日要穿的鳳冠霞帔。
黃氏匆匆忙忙放了賞,由一身大紅直裰的陶雨濃陪着何子岱用點心,那邊清平候夫人的馬車已經到了垂花門,黃氏又急急迎了出去。
為新嫁娘梳頭的人要講究五福齊全,清平候夫人正是當仁不讓的人選。她攜了娘家嫂嫂汝南伯夫人楊氏,在黃氏的陪伴下笑意吟吟進了陶灼華的閨房。
兩位夫人梳着一樣的元寶髻,清平候夫人鬢間插着一枝赤金點翠的雙股流蘇步搖,身着棗紅色五福捧壽的帔子,白皙的肌膚襯得五觀格外精緻。汝南伯夫人則簪了枚通體碧綠的翡翠鳳凰銜珠長釵,微微抿嘴便是和煦的笑意。
這兩位一是何子岑的姨母、一是何子岑的舅媽,全是自己人。清平候夫人瞧着陶灼華今日榴花灼灼般的臉龐,眼裏全是慈愛,微笑賀道:“太子妃大喜。”
陶灼華臉上如明媚的三月間最艷麗的一枝桃花,她起身向兩位夫人淺淺一福,幸福裏帶着一絲羞澀的味道:“有勞姨母與舅母二位奔波,改日定當親自上門致謝。”
“這是什麼話?我到盼着沾沾新娘子的好福氣,咱們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致謝不致謝的話,到是哪天得了閑,卻往姨母家裏盤桓一天才好。”清平候夫人與陶灼華早便熟識,話語便輕鬆自在了三分。
汝南伯夫人不善言辭,只笑着推清平候夫人道:“你莫事事爭先,做姨母的自然排在舅舅後頭,她舅舅早便囑咐了我,一定要將一對小夫妻先請回府里。”
這姑嫂二人平日相處極好,兩家走動頗為殷勤。清平候夫人便笑道:“那也無妨,先去你們府里鬧上一天,也省得嫂嫂背後嘮叨人。”
兩個人都是笑語盈盈,就着茯苓端上的兌了牛乳的溫水凈過手,清平候夫人取了紅木填漆托盤裏的龍鳳梳,對着陶灼華如瀑的青絲象徵性地梳了幾梳,嘴裏十分認真地念着一段亘古至今的吉祥話。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清平候夫人的話語軟糯,又是緩緩說來,便格外動聽。汝南伯夫人替她打着下手,將陶灼華一頭鴉青的長發抿得油光水滑,再拿幾枚點翠鑲珠金銀鉸絲花佃固定住,以待稍後去戴那頂沉甸甸的鳳冠。
黃氏瞧着這兩人待陶灼華真心,方才聽得那“多子多壽”之語,眼角更是微微溫潤。她從袖間取出早便封好的大紅封,一手一個呈到二人面前,誠心誠意說道:“叫兩位夫人一大清早便往這邊趕,着實過意不去。她們替新娘子上妝,我陪着夫人再去用些早膳。”
禮不可廢,兩位夫人都是滿面笑容接了黃氏的紅封,清平候夫人再實心實意說道:“大喜的日子,這紅封我們便卻之不恭了。往後咱們都是親戚,改日專程給夫人下帖子,請夫人與嫂嫂去我府上一聚。”
黃氏自是含笑應允,命人在花廳擺了一桌精緻的筵席,她親自陪着二人用膳。
德妃娘娘派來的那兩個嬤嬤親手替陶灼華上妝,一套紅寶鑲翡翠的鳳冠華彩秀美,彩綉有鳳來儀的大紅霞帔上更有五色牡丹次第繽紛,花蕊分別以松石、南紅與碧璽點綴,行走間似霞光紛披。
太子娶妻,民間自是萬人空巷,自槐陰衚衕外頭便密匝匝擠滿了瞧熱鬧的人。
前三抬嫁妝抬出,三國帝王的賞賜叫陶灼華賺足了臉面。十里紅妝紛紛揚揚,自槐陰衚衕一路往皇宮正陽門的方向緩緩而行,一色皂青新衣、腰系大紅綢帶的小廝走在嫁妝隊伍的兩側,不時拿着大把的嶄新銅錢撒向兩邊,引來歡聲雷動。
被阿西與陶雨濃刁難了半日的何子岑終於盼得吉日已到,輕輕噓了口氣,立在大紅的鸞鳳八抬大轎旁,眼望內院的方向翹首等待。
陶灼華由黃氏從閨房間牽出,陶雨濃早便等在外頭。往日的少年郎已然長成,如今的陶雨濃身材偉岸,有十有成像着陶超然。
他溫醇地喚了一句表姐,便背對着陶灼華俯下身來,穩穩地將她背起,踏着百花戲春圖的猩紅金線織錦雲毯,一步一步往何子岑身畔走去。
“表姐,一定要幸福哦”,陶雨濃悄然轉過頭,在陶灼華耳畔低語,那語氣柔軟得如同綿綿雨絲,猝不及防便將陶灼華的眼睛打濕。
“雨濃,謝謝你”,陶灼華俯身在陶雨濃安穩的脊背上,用力地擁了擁少年人的肩膀,感覺縱有萬語千言,此刻卻又無從說起。只一遍一遍在心裏念叨道:“不單單是我,咱們大家都要幸福。”
陶雨濃再次蹲下身來,陶灼華的腳便重又觸到地面上厚厚的氈毯,聽着此起彼伏的煙花爆竹之聲,無端添了些慌亂。
大紅綃紗遍地金蓋頭上頭垂落厚厚的織錦流蘇,掩了她的視線,她垂頭望去,只能瞧見自己大紅龍鳳呈祥的嫁衣下頭一彎小巧的蓮弓,心情是甜蜜而又酸楚。
垂在嫁衣上的右手被人輕輕握住,是那樣的小心翼翼。不同於何子岑的手掌溫熱的感覺,陶雨濃的手掌有着些許的涼意。他輕輕執起陶灼華的手,卻並未急着放入早便等待的何子岑手中:“太子殿下、姐夫,今日我姐姐便交給你了。她若是受了半點委屈,我這個妻弟可是不依。”
何子岑臉上始終掛着醇厚的笑意,他從陶雨濃手裏接過陶灼華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卻友好地給了陶雨濃一拳:“我必定不會給你那個機會。”
陶春晚攙着黃氏立在花轎另一側,瞧着這溫馨的場面,心裏驀然發酸,那感觸竟與陶春晚出嫁時一模一樣。原來在內心深處,黃氏何曾將陶灼華看做侄女,而是將她看成了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