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國書
相較於波斯這邊的隨意,大阮寫給大裕的國書便比較正式。
因是當朝太子大婚,太子妃陶灼華又是大裕皇朝上了玉牒的郡主,仁壽皇帝特意命禮部提前派了使臣,專程赴大裕皇朝遞了國書,邀請瑞安長公主夫婦會同大裕皇帝李隆壽、皇后蘇梓琴一同前來觀禮。
陶灼華打從去往大阮,便沒有受過瑞安的轄制,每次書信往來間更沒有給過瑞安一絲好聲氣兒,瑞安早便心存恨意。更何況陶灼華的身世早便揭開,其實同瑞安、同她的長公主府沒有半分錢的關係。
瑞安接了國書,又聽聞仁壽皇帝竟這了這個丫頭派來使臣,唇角的輕賤之決便更加明顯。她不屑地隨手便扔進了香爐里,向蘇世賢嗤笑道:“本宮還真是想不到,麻雀也能飛上枝頭變了鳳凰。你這女兒慣會鑽營,如今到成了金枝玉葉,比她那個狐媚子的娘更有本事。”
蘇世賢眼觀鼻、鼻觀心,以四兩撥千金的姿態笑道:“富貴也好、貧窮也罷,各人有各人的命。想當初也是你捨不得梓琴,定要將灼華送往大阮。如今看來,大約是這孩子命好,得了下半生的富貴。”
聽得蘇世賢言語中對陶灼華的維護之意,瑞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薄薄的雙唇塗著尚宮局新晉的硃紅色胭脂膏子,早過花信年紀的美婦偏要延續豆蔻女子的淡粉裝束,添了些不合時宜的嬌酡醇粉,便顯得不倫不類。
手指甲上猩紅的蔻丹被指上碩大的祖母綠戒指相映,那紅色格外瘮人。瑞安虛點着蘇世賢的額頭道:“你這兩個女兒一為皇后、一為太子妃,到都是富貴命。便是陶婉如地下有知,該會感謝本宮搶了她的丈夫,再將她的女兒送去大阮吧?”
如今的瑞安言語越發刻薄,行事也往往偏激,無論身處朝堂還是後宮,已然不復從前的深謀遠慮。這般輕狂的話隨口說出,便是連大面也不去遮。
敵人的敵人便是自己的同盟,蘇世賢早從蘇梓琴口中曉得,大約是費嬤嬤深恨瑞安對忍冬的袖手旁觀,在其間做了什麼手腳。
這樣的瑞安雖然言語刺人,其實殺傷力比從前小了許多。
蘇世賢這些年城府越發變深,他並不生氣,依舊目光淡漠地坐着,閑適地拿碗蓋抹着杯中的銀針茶,不咸不淡說道:“人已經被你挫骨揚灰,難道還不解恨,何必非要重揭傷疤?大阮遞了正式的國書,殿下去還是不去?”
“說得什麼話?”瑞安塗著猩紅蔻丹的長指甲划拉着光潔的墨玉高几檯面,那枚祖母綠的戒面色澤幽深。她譏諷地笑道:“再頂着什麼郡主、公主的頭銜,她骨子裏還不是流淌着陶家銅臭氣的血脈?一個商賈之女出嫁,難不成還須勞動本宮的大駕,真是笑話。”
蘇世賢心裏譏笑,面上似是被她噎得半天說不上話來,緩了片刻方道:“前次殿下的芳辰,仁壽皇帝特意派了他的兒子親至。如今他的兒子大婚,大裕卻沒有表示,豈不是叫人嗤笑咱們大裕來而無往?”
瑞安身子慵懶,斜倚着身後金線莽的明黃色萱草大迎枕,總感覺這次大阮的使臣們給自己帶來了什麼契機,偏是腦間木木想不通透。
聽得蘇世賢在耳畔嘰嘰呱呱,說來說去無非是想參加陶灼華的婚禮,瑞安不耐煩道:“她沒了親娘,還有親爹,拉扯上本宮做什麼?要去你自己去。”
宛如一點光明在瑞安腦際閃現,如星火微微芒,漸成燎原之勢。她以手按着自己的心口,拼力捕捉方才那一絲靈光,腦間有些想法漸漸成形,想要好生梳理一番,不覺揮手沖蘇世賢道:“本宮乏了,你先回去吧。”
半夏送了蘇世賢出來,藉著瑞安寢宮之外那株老銀杏樹的遮掩,踮起腳尖替蘇世賢將他頭上的綸巾撫平,依依不捨地提起燈籠。
本是夏初的夜,蘇世賢觸到半夏的手指卻是顫抖的涼意,不覺憐惜道:“夜來多添件衣,她如今喜怒無常,當真委屈了你。”
半夏姿色平平的臉上漾起羞澀的笑意,到添了些嬌艷。她低低回道:“奴婢並不委屈,到是大人你每每受氣,奴婢心裏才不好受。”
兩人有過肌膚之親,半夏又對蘇世賢一往情深。蘇世賢滿懷歉疚之餘,心裏也給這可憐的女子留了一席之地,想要給她一份善終。
有些話此時不便吐露,蘇世賢只輕輕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受幾句排揎有什麼委屈。你快快回去,出來時間長了又要招她猜忌。”
半夏咬着嘴唇點點頭,雖是萬般不舍,卻只得轉身匆匆離去。
瑞安的寢殿裏如今終日點着安神的檀香,四角的瑞獸掐絲琺琅香爐間吞雲吐霧,本該清淡的氣息因着緊閉的窗扉顯得有些凝脂。半夏半斂着呼吸,快手快腳收拾着方才的茶水,又低聲吩咐小丫頭預備熱水,準備侍候瑞安沐浴。
她屏氣凝息繞過繪有牡丹春睡圖的墨玉落地大屏風,卻瞧見瑞安在榻上半闔着雙目,食指卻極有規律地叩擊着炕桌的案幾,顯然陷在冥思苦想之中。
半夏不敢打擾,悄然退了出來,自往凈房的大木桶間添水,又將早晨採摘的新鮮玫瑰花瓣灑在水面,再拎起小廚房裏送來的牛乳,一併兌入木桶之中,這才又無聲折回瑞安眼前。
瑞安已經坐起身子,瞧着比方才有些精神,似是在這極短的時間內想通了什麼事情。她叫半夏為自己換了身胭脂紅綵綢滿堂金的蜀絲寢衣,藉著半夏拿首烏桑葚茉莉花水替自己篦頭髮的功夫,竟輕輕哼了兩句戲文。
半夏便淺淺笑着恭維道:“殿下日理萬機,難得今日這般開心。若不然奴婢去傳兩個男孩子過來,叫他們吹兩隻曲兒替殿下解悶?”
“你這丫頭到也可心”,瑞安方才想通了件大事,此刻心情十分愉悅,便想要消遣一番。她想了想,吩咐半夏道:“前夜裏來吹笛的那個,到有幾分手段,你將他傳來,再替本宮將殿門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