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含恨而終(改動)
“母后,翊兒好痛,翊好痛。”
大雨淅淅瀝瀝地下,冷雨沉重的打在浣衣局的瓦楞上。
這大風王朝的浣衣局格外清冷,破舊不堪的一間屋子裏,楚蘅麻衣裹身,坐在硬板床上,懷裏抱着一個三歲光景的男孩。
“翊兒乖,哪裏痛,告訴娘親?”
男孩叫鳳翊,是她跟大風王朝皇帝鳳錚所生,她本是這大風王朝尊貴的皇后,卻因那仙人之姿的嫡妹,一朝進宮,榮封貴妃,奪她丈夫,搶她殊榮,還將他們母子陷害到了這浣衣局,淪為最下等的宮人。
鳳翊躺在母后懷裏,雙眼半張半合,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母后,翊兒頭疼。”
楚蘅咬着唇,臉上盡寫心疼,伸手往他額頭一探,翊兒的額頭燙得燒人手心。
“娘娘,小殿下怎麼了?”
夜漆黑,珍珠端着豆粒油燈過來。
“翊兒發燒了。”楚蘅緊繃著一張臉,揪心又着急。
“小殿下生來尊貴,可是自從來到這浣衣局,吃的,穿的,都是按下等宮人的標準,小殿下受不了,定然要生病。”珍珠是楚蘅的貼身宮婢,在相府時,這丫頭便跟着她了,忠心定然不用懷疑。
“母后,翊兒口渴,翊兒想喝雞湯。”翊兒燒得迷迷糊糊,扒拉着楚蘅的袖子,撅着小嘴,模樣惹人憐愛。
珍珠看着不忍,“娘娘,此刻半夜,雨又下得這般大,想必御膳房的值守都歇了,奴婢去看看,能否給小殿下弄罐雞湯來。”
去御膳房偷雞湯,何等困難。
楚蘅正欲制止她,她卻動作麻溜,舉着一把破紙傘出去了。
御膳房離浣衣服局不算太遠,可是楚蘅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也不見珍珠回來。
“母后,珍珠姑姑去哪裏了?”發過一陣燒后,翊兒清醒了幾分,那一雙明亮的眸子轉着,到處尋找珍珠的身影。
楚蘅心頭越發不安,將翊兒放在枕頭上,為他蓋好被子,“珍珠姑姑出門辦事了,現在還沒回來,母后要去尋尋她,翊兒能否自己睡會兒?”
“母後放心去,翊兒自己睡。”翊兒點點小腦瓜,乖巧懂事。
楚蘅在他額頭上摸了一下,發覺比剛才好許多,這才出門,冒雨去往御膳房。
深更半夜,按理說,御膳房應該冷冷清清,可她趕到的時候,御膳房不但燈火通明,還十分熱鬧。
“你這賤婢竟然敢偷雞湯,打死你這賤婢。”
“公公,求您別打了,小殿下病了,想喝雞湯,奴婢偷雞湯,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雨地里,七八個太監圍成一團,珍珠的話音在這一群太監中間響起,珍珠話落,旋即便是一陣拳打腳踢聲。
“珍珠......”楚蘅心裏一急,疾步走上去,對着一群太監厲喝。
“住手。”
她雖是棄后,那一身凌厲的氣勢,卻不減當初。
太監們循聲一看,見曾經的皇後站在眼前,全都愣了一下,停止了對珍珠的打罵。
珍珠臉上又是雨水,又是淚水,見到楚蘅,四肢並用爬了過來,“娘娘,都是奴婢沒用,連碗雞湯都弄不到。”
“我們回去吧,翊兒已經好多了。”楚蘅走去將她扶起,主僕倆撐着那把破傘,步履艱難往浣衣局而去,在場的太監,沒人敢阻攔。
“呸!”兩人身影消失,那領頭打人的太監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什麼狗東西,還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呢。”
罵罵咧咧完,那太監眼仁一轉,沉着臉吩咐身邊的小太監,“趕明兒,去稟報貴妃娘娘,就說,浣衣局的那位在御膳房的雞湯里投了毒。”
領頭太監是貴妃的人,毋庸置疑,他這般明着陷害楚蘅母子,在場卻無人敢質疑。
浣衣局裏,冷風蕭瑟,楚蘅母子倆住的小破屋,在風雨中,猶如一艘搖擺的獨木舟。
眼前這場雨,下了整整三日,不但沒有停息的兆頭,反而越下越大,瓢潑般的大雨,視乎要吞噬一切。
“咳咳咳……”
連串的咳嗽聲從破敗的屋裏傳出來,比雨聲更加清晰,楚蘅聽着,心頭猛地一急。
“翊兒......”
到了門口,她放開珍珠,推門進去,只見翊兒蜷縮成一團,小小的身子在單薄發舊的被褥下瑟瑟發抖。
“翊兒,母后回來了。”見此,她趕緊走去床前,將翊兒抱在懷裏。
翊兒感覺到溫暖,努力將眼睛撐開一條縫,開啟乾渴的唇,“母......后。”
楚蘅見他小臉通紅,又探上他的額頭,“怎麼又燒起來了?”
這次燒得明顯比剛才嚴重。
“珍珠,打盆冷水來。”楚蘅手一抖,素來冷靜處事的她,第一次有些六神無主。
小孩子發燒,最是容易燒壞腦子,翊兒不過三歲,情況更是糟糕。
珍珠丟下破傘,急急打了冷水,遞到楚蘅手邊。
楚蘅用棉布浸了冷水,快速將浸水后的棉布疊成方塊,擱在翊兒的額頭,一個動作,反反覆復。
她身子單薄,半宿不眠不休照顧翊兒,幾乎累趴在床上,““翊兒,好些了嗎?”
天快亮時,翊兒終於將眼睛瞪大了,見母后一臉憔悴,他那瘦小的手從被褥里鑽出來,心疼的將母后的手握着。
“母后,翊兒頭不疼了。”
“是嗎!”楚蘅信以為真,取下他額頭的濕布,伸手探去,依舊滾燙,“翊兒說謊,這分明還燒着。”
“母后,您一宿未合眼,翊兒心疼。”翊兒眨巴幾下眸子,淚花成形。
珍珠看着,禁不住拭了拭眼角,“娘娘,小殿下身子太虛,若無藥石,恐怕不行。”
“珍珠,幫我照顧好翊兒。”
“娘娘,你這是要去哪裏?”見楚蘅起身,珍珠急着問。
楚蘅眉頭深鎖,“去鳳華宮。”
這鳳華宮,原本是她的寢殿,如今,卻被那天仙似的妹妹鳩佔鵲巢。
聽聞,珍珠臉色即刻蒼白,“娘娘,您這是去向貴妃娘娘求葯?”
“楚惠不會救翊兒,我是去向皇上求葯,皇上如此寵愛那個女人,這個時間,應該在鳳華宮。”說起這個男人,楚蘅嘴角一勾,笑意悲涼。
“翊兒不止是我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應該不會見死不救。”
在珍珠不安的目光下,楚蘅舉着那把破傘,出去了。
天蒙蒙亮,鳳華宮前,宮人們已經開始忙碌。
“臣妾有事,求見陛下。”
朱漆紅門下,楚蘅丟了那把破傘,膝蓋一彎,跪在了雨地里,咬牙,吞下所有屈辱,求那個,自己最不願意求的男人。
跪求聲穿越幾道宮門,傳到恢弘華麗的寢殿裏。
鳳榻上,鳳錚翻了個身,一條修長的手臂攬在楚惠腰間。
楚惠睜開雙眼,媚眼如絲,柔媚入骨的聲音咬唇而出,“皇上,臣妾好像聽到姐姐的聲音了。”
“愛妃幻聽了。”楚蘅叫得如此大聲,鳳錚卻連眼皮都懶得睜一下,“那賤人在浣衣局,愛妃定然是聽錯了。”
“皇上,您仔細聽聽,真的是姐姐的聲音。”
楚惠話剛落,便進來一名宮女,隔着帘子稟報,“皇上,貴妃娘娘,廢后跪在宮外,說有事求見皇上。”
“皇上,姐姐定然是有急事。”楚蘅趴在鳳錚的肩頭,露着一雙雪臂,美艷動人。
“皇上,臣妾有事求見。”
這次,鳳錚聽清楚了,不悅的皺起眉頭來,“叫那賤人進來。”
宮女退下,須臾片刻,楚蘅一身麻衣濕透,站在鳳華宮內,與這華麗的鳳華宮格格不入。
鳳錚攬着楚惠坐在貴妃榻上,挑眉,涼涼的目光掃來,“說吧,什麼事?”
“翡翠,還不去取身乾衣裳來,給姐姐換上。”在鳳錚面前,楚惠端的向來是端莊大方。
面對她偽善的嘴臉,楚蘅噁心得想吐,若不是翊兒情況緊急,這恢弘華麗的鳳華宮,她不削於來。
“不必了。”她果斷拒絕,怕這鳳華宮的東西,髒了她的身子,“皇上,翊兒病了,懇請您宣個太醫去給他看看。”
“翊兒病了,什麼病?”鳳錚心動,正準備宣太醫,翡翠便領了一名太監疾步走進來。
楚惠打斷鳳錚的話,“什麼事,如此急躁?”
“皇上,娘娘,這小太監說,昨夜有浣衣局的人去御膳房的雞湯里投了毒。”翡翠遞了個眼神給楚惠。
“那雞湯可是皇上要吃的,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雞湯里下毒。”楚惠沉下臉色,對着那小太監厲喝,“可有抓到那下毒之人?”
小太監驚恐,撲通跪在了殿上,扭頭瞄了楚蘅一眼。
楚橫立刻覺察事情不妙,果然,下一秒,鳳錚就皺起了眉頭,“朕在這裏,直說無妨。”
“下毒......下毒之人是皇後娘娘。”小太監伸手指着楚蘅。
聽聞,鳳錚推開楚惠,怒拍貴妃榻,咬牙切齒的瞪向楚蘅,“楚蘅,你這毒婦竟然不知悔改。”
“哈哈......”楚蘅面帶嘲諷的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皇上相信,我去御膳房下了毒,我說什麼都沒用。”
半年前,這個男人不是相信她害楚惠流了產嗎,再多一條罪,又有什麼關係呢,只怪她有眼無珠,身為穿越人士,竟然嫁了個渣男。
“來人,將這賤人拖回浣衣局,沒有朕的命令,不准她踏出浣衣局一步。”楚蘅這冷傲且不解釋的模樣,更是觸怒了鳳錚。
“娘娘,求到葯了嗎?”珍珠問完,才發現楚蘅一臉憔悴之色。
楚蘅走去床榻邊,看着翊兒蜷縮在被褥下,“珍珠,翊兒好些了嗎?”
沒求到葯,不用楚蘅回答,珍珠已經知道了答案,“小殿下醒后,用了些溫水,比昨晚好些了,只是額頭仍就有些燒。”
楚蘅摸着翊兒的小臉,感覺心力交瘁,淡淡吩咐珍珠,“翊兒每醒一次,都給他喂溫水,繼續用濕布貼額頭。”
那個男人無情,不肯宣太醫來,如今,就只有這個辦法可用了。
響午,雨稍停,楚蘅抓着翊兒的手,坐在床前打盹,珍珠忽然急切的走進來。
“娘娘,皇上吩咐人送葯來了,皇上還是在乎小殿下的。”
聽到葯這個字,楚蘅猛睜雙眼,只見珍珠身後跟着一名小太監,那小太監手中端着一壺葯。
“這是治風寒的葯,皇上不忍小殿下受罪,吩咐奴才將這葯送來。”小太監向楚蘅稟明后,將那一壺葯遞給了珍珠。
那男人分明不肯宣太醫,怎麼又命小太監送葯過來?
楚蘅覺得事有蹊蹺,珍珠倒了一碗葯,準備去餵給翊兒,被攔下來,“珍珠,把葯端給我看看。”
“娘娘是懷疑這葯有問題?”珍珠遞上藥,小聲問。
楚蘅略點了下頭,拔下頭上唯一的一支銀簪,將銀簪插入葯中。
片刻后,銀簪絲毫未變樣,她又聞了聞葯的味道,這才吩咐珍珠去喂翊兒。
“阿嚏!”珍珠餵了翊兒葯后,在床前,重重打了個噴嚏。
楚蘅看她一副病容,“這葯有多餘,你昨夜淋了雨,也吃些吧。”
“多謝娘娘。”珍珠捨不得多喝,只喝了一小碗。
“母后,翊兒痛,翊兒肚子痛。”服藥半個時辰后,翊兒忽然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滾。
“娘娘,葯,那葯有問題。”珍珠也痛得蹲在了地上,豆粒般大的冷汗冒出額頭。
楚蘅臉色陡然一變,看了珍珠一眼,疾步走去將翊兒抱起。
噗!
翊兒張嘴,一口黑血吐在了她的臉上,小小的身子不停抽搐。
珍珠也是同樣的狀況。
“翊兒,珍珠,我帶你們去看太醫。”楚蘅一手抱着翊兒,一手去拉珍珠,手忙腳亂,腳下一絆,三人摔成一團。
“娘娘,奴婢不行了,你只管小殿下就是。”珍珠又噴了一口血出來,氣若遊絲。
楚蘅咬着牙,將她丟下,抱起翊兒往外走,只是尚未走出浣衣局,翊兒已經沒了氣息。
......
大雨淅淅瀝瀝的下,雨聲猶如鬼泣,四五個浣衣局的宮婢撐着油紙傘,端着嶄新華麗的宮裝往鳳華宮去。
“皇上,您覺得臣妾穿哪一件衣裳去赴今晚的宮宴合適?”貴妃榻上,楚惠倚靠在鳳錚的膝上,美目含笑。
貴妃榻下,楚蘅一身宮女裝扮,手裏端着一件湖藍色的華麗宮裝。
鳳錚抿着薄唇,狹長鳳眸一轉,視線落在楚蘅手上,“那件。”
“皇上好眼光。”楚惠笑着,從貴妃榻上下來,邁着蓮步走向楚蘅。
楚蘅眼中戾氣一閃,自那件湖藍色宮裝底下抽出一把匕首,寒光利刃對着楚惠的胸口刺去,“賤人,你害我翊兒,我要你償命。”
“愛妃,當心。”
就快要成功了,就快要成功了,就差那毫髮距離,楚蘅手中的匕首,卻被鳳錚飛起,一腳給踢飛了出去,徑直插入了一旁的柱子裏。
楚惠嚇得花容失色,不過片刻冷靜下來,往鳳錚懷裏一撲,含淚看着楚蘅,“姐姐,我沒有害翊兒。”
“賤人,你已經害了惠兒那未出世的孩子,還想害她性命,如此惡毒,朕便留不得你了。”
鳳錚說話,重重一掌落在了楚蘅的胸口。
噗!
楚蘅張嘴,一口濃血噴在殿上,捂着胸口,喘氣困難,卻瞪着眸子,目光死死纏住眼前那對狗男女,一字一頓,咬牙詛咒。
“鳳錚,楚惠,我楚蘅以血發誓,死後縱然化身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這對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