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她很知足了
“等一下，求你等一下。”
在麻醉針即將扎破皮膚的那一刻，童靈靈終於忍不住嚎哭着制止了醫生的動作。
就是要了她的命她也捨不得傷害孩子分毫，她怎麼可以不要這個孩子？真的做不到。
“醫生，我想打聽一下，今天有個蛛網膜下腔出血的病人，急需要簽字手術，現在簽字手術了嗎？”
麻醉師拿開針頭，不溫不火的說：“這兒是婦產科人流室，蛛網膜下腔出血的手術在五樓做。”
“我想先去五樓看看。”
“這？”幾名醫護人員互看一眼，有些猶豫。
“今天的人流術排滿了，你後面還有人等着呢，藥水劑量都配好了，人流術很快的，最多半小時。”
“不行！”看着冰涼的手術器具，童靈靈臉色發白，顫抖着翻下了手術台：“我要先去看看他。”
見醫生還想說什麼，她急忙堵了醫生的話：“你們這兒也算是正規的人民醫院吧？我沒做任何術前檢查，一來就被推進了手術室，我現在很緊張，我需要一點心理準備，可以嗎？”
“童小姐，你不是在手術單上籤了名嗎？怎麼還沒做好準備呢？至於術前檢查，我們這兒有你早上在T市人民醫院的所有檢查啊，沒有炎症，心率血壓都很正常，是完全符合做人流手術的條件的。”
童靈靈愣住了，沒想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辦事竟如此雷厲風行，短短几個小時就部署好了這一切：安排她打胎，找律師理財產轉讓協議，安排召倫手術。
“我想看看樓上那位病人，他現在生死攸關，我很擔心，可以安排我下一場手術嗎？”
看她這麼堅定，幾名醫生雖然有些不耐煩，也不好強迫她，只能同意了：“那好吧，安排你下一台手術吧。”
五樓。
童靈靈跌跌撞撞的上去，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蔣依妍從輪椅上滑下了地，什麼都不顧的跪在醫生面前，聲音帶着哭腔：“孫主任，您是這兒最好的專家，您一定要救救他，我們不缺錢，多少錢都行，給他用最好的葯，一定要把他救過來。”
“好好，你先起來，我們一定全力以赴，你丈夫的身體底子不錯，這台手術應該會很順利，我們馬上手術，不能再耽擱了，你先在門外等候，手術大概需要三個小時。”
孫主任和一旁的幾名醫護人員急忙把她扶坐在了輪椅上。
童靈靈頓住腳步，沒過去。
蔣依妍，其實他真的倒下了，你還是心急的吧，八年的夫妻啊，比我跟他做夫妻的時間還要長，怎麼可能不擔心他。
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除開那股濃濃的醋意外，想到，原來他是被人在乎着愛着的，竟有種心安感。
童靈靈靜靜的站了會兒，默然轉身，眼淚流了下來。
我答應，只要他安好，我沒有做不到的。
眼前一暗，被人擋住了去路。
她恍恍惚惚的抬眼，是李輝。
“她已經簽字了，我送你離開醫院。”
她木訥的看着李輝。
李輝咬了咬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進了電梯：“玲玲是召倫的養女，剛出生就被父母遺棄了，是召倫在公園撿的，他說長得像你小時候，所以特別疼愛她，名字都取的跟你的一個音，只是字不同。”
李輝說：“孩子留下，給召倫留個后吧。”
她眼眸顫抖，咬着嘴唇說不出話來，任由眼淚肆意，痛的五臟六腑都要裂開了般。
……
回到別墅，看着院子裏的石榴樹，一年的時間已經有她高了，想着他剛種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樣子。
走進屋裏，到處都是他的氣息，他坐在沙發上含情凝眸，招手叫她過去，他端着餐盤從廚房出來的身影，他輕執她的手一起出門，所有的回憶一點點凌遲着她破碎不堪的心。
上二樓，打開衣櫥，滿滿半柜子他的白襯衫和西裝，不知不覺，衣櫃的另一半是她各式各樣的衣服，無不訴說著，他在這裏陪了她多少個日夜，又製造了另一個曾經。
扶着衣櫃門，童靈靈攤到在地上，哭得失去了知覺，所有的感官似乎都抽離了身體。
天黑了，她才神思恍惚的收拾完自己所有的物品。
東西有點多，自己買的全扔了，只要是他買的，統統打了包，他給的那張數額巨大的銀行卡也收下了，今後，需要錢的地方會很多。
收拾完，進了書房，拉開那個抽屜，裏面的東西讓她再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一樣一樣的拿出來，除了結婚相冊，其餘的全都丟進了垃圾桶。
收拾完自己所有的東西，她開始打掃衛生，跪在地上一點點擦洗，這次她連一根髮絲都沒留下，鑰匙放在了茶几上。
出門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竟然不知不覺收拾了一整晚。
她暫時想到的落腳點是田宅，坐了兩小時飛機。
這幾天她一直神思恍惚的抱着手機，生怕錯過了李輝的信息。
直到第三天晚上，才終於接到了李輝的電話，鬆懈下來的語氣：“手術很成功，沒有生命危險了，你不要擔心。”
“他醒了嗎？能吃東西了嗎？”
“醫生說完全清醒還需要兩天。”李輝猶豫着問：“你走了嗎？準備去哪裏？其實召倫現在沒事了，你可以不用走了。”
“他怎麼還沒醒過來？手術真的成功了嗎？”童靈靈已經完全混亂了，除了他安好，她聽不進去任何言語。
李輝忍不住打斷她的話：“他很好，照顧他的都是最專業的醫務人員，你真的不要太擔心，倒是你，現在在哪兒呢？需要我幫你什麼忙嗎？你可別客氣，再怎麼說，你是召倫的前妻，以前我們也算是朋友吧，你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告訴我，還有，你要是換號碼了，一定要告訴我一聲。”
她沒有回答李輝的話，召倫能活着就好，這已經是她祈求上帝最大的恩賜了，別的，什麼都不奢求了。
她和召倫的感情，經歷了兩番暴風驟雨後，最終化為了平靜。
在田宅修養了一個月身體，她打包了行囊，給李輝打了通電話，這也許是最後一次打聽關於召倫消息。
“喂，靈靈，你現在還好嗎？”不知何時，李輝這麼親密的稱呼她了。
“我很好，他還好嗎？完全康復了嗎？”
“嗯，康復的不錯。”李輝的回答很簡短，其實他沒有說實話，手術后祁召倫一直沒有醒過來，醫生診斷為植物人，也許永遠醒不過來了。
童靈靈總算安心了，喃喃的說：“那就好，那就好。”
現在召倫所有的身家財產都握在蔣依妍手裏，想起史濤的落魄，她心口猛地一抽，必須得離開，不能讓召倫也一無所有。
“李輝，你能告訴我小石頭和田姨的下落嗎？”
“你不要擔心小石頭，召倫說不把他還給你，我也沒辦法啊，他對小石頭的疼愛不會少於玲玲，對了，他給小石頭取了名字，叫祁子正，你就放心把孩子給召倫吧，更何況小石頭每年的手術費用你也負擔不起啊，好了，我要忙了，拜拜。”
祁子正，他給小石頭取名字了。
上帝還是仁慈的，這一生，她很知足了。
祁召倫，小石頭給你，我放心，肚子裏這個我帶走了，你不要怪我。
掛了李輝的電話，換了張電話卡。
也許不道別是最好的道別，留個念想，留份期盼。
關了田宅大門，她去了很多個城市，直到肚子大的實在瀟洒不起了，才選了個江南小鎮落腳。
當海棠枯萎，葡萄架上不見了最後一片殘葉，又到了飄雪花的季節了。
這個冬天不那麼冷寂了，她終於不再是獨自一個人，懷裏多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子，很健康，眉眼像極了遠方的他。
陽光溫煦的午後，在院子裏擺一張躺椅，一條薄毯，一本書，一大一小兩個人，門口懶洋洋的躺着一隻胖狗，日子平靜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