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塵往事
“白薰芳,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對面男子的神情晦澀難懂。
“我看是你認錯人了!”阿江滿臉莫名其妙。也不再理賀年華,自顧自的喝着酒。
“想吃想喝你隨意。”阿江伸出右掌示意,“一頓酒菜錢,我還是付得起的。”
看這男子的穿着打扮不像個不體面的人,應該不是訛她。
估計這人真是認錯人了。我長的可能像那什麼白薰芳吧.....
賀年華看清她伸出右掌的掌心時,握着玉玲瓏的手,鬆了又緊。
“姑娘手心的月牙很特別。”賀年華道。
“哦,是嗎?”阿江掃了一眼自己手心裏琉璃珠子大小,褐色的月牙形狀道:“我沒覺得。”
賀年華垂眸,遮住了視線。
他緩緩攤開自己放在桌下的左手,一枚月牙胎記,赫然出現在掌心。
“賀年華,這次受傷很值得啊。”記憶里一道清脆的聲音歡喜道:“你看,我右手這個傷疤,剛好和你左手的月牙胎記相似......我早就說了,我們一定是前世有約,這就是契約啊……嘻嘻......”
“白小姐,請自重!”那時的他,倔強又冷清。
“嘔......”一道異樣的聲音打斷了賀年華的記憶。
他抬頭一看,對面的姑娘正捂着嘴往門外跑去。
他驚詫的眼眸迅速掃了一眼桌子,酒罈子倒在桌子上,裏面沒有酒流出來。
顯然是已經被喝完了。
賀年華走出酒館,看着手撐着榕樹,吐的一抽一抽的背影,疾步上前,伸手想為她拍一拍後背。
目光觸及到姑娘因為彎腰而露出的一截細膩的腰部皮膚后,還是縮回了手。
“你還好嗎?”
阿江換換直了腰扭頭看了賀年華一眼,又轉身走到旁邊水車旁,掬了一把清水嗽口,洗了一把臉。
賀年華見阿江整理好自己,也不再回酒館,搖搖晃晃的向酒館左邊的路上走了。
她是回家去吧……
賀年華站立了片刻,看着阿江越走越遠。
他轉身走進酒館,給了哈依娜一些碎銀子,“那位姑娘的酒菜錢。”
“哦,阿江走啦?”哈依娜接過銀子,向門外張望。
賀年華點點頭,轉身欲離開。
“哎,等一等。”
哈依娜去阿江喝酒的桌子上,將紫藤花枝取來遞給賀年華,“你把這個帶給阿江吧。雖然沒人要,也不能在今晚亂丟了。”
賀年華盯着紫藤花枝眉頭輕蹙。
“那算了吧。”哈依娜見賀年華不拿,撇撇嘴,將紫藤花隨手放在櫃枱上,招呼客人去了。
賀年華伸手拿走了紫藤花枝。
“一桌酒菜收兩份銀子,這買賣很划算。”哈依娜笑看着賀年華的背影,將手中的銀子輕輕拋起又接住,“哎,不對啊。阿江的家在左邊,你怎麼走到右邊去了。”
賀年華大步的走在回客棧的路上。
突然,他轉身折返。
很快,他就看見那個胭脂色的背影在路上搖搖晃晃。
他就這樣保持距離跟着,直到阿江進了一個兩層的小樓里。
過了好一會,他才看見二樓的窗戶里透出昏黃的燈光。
“阿江姐姐,阿江姐姐。”對面小樓的一個窗戶打開,露出一個女孩的小腦袋。
“哎。”窗戶打開,沒見身影,只有有氣無力的回應。
“馬老爹讓我告訴你,他今晚去軍營里給人醫病,就不回來了。”
“知道了。”
接下來,就是長久的默然,只聽得到夜空下的蟲鳴。
賀年華又看了一眼那亮着的窗戶,轉身離開。
“好熱。”阿江抹了一把汗,“實在不想洗澡啊......”
說著話,她又掙扎着坐起來,到樓下提了幾桶水倒在浴桶里。
“折騰死人了……”阿江半眯着眼睛,嘴上嘟囔着跨進浴桶。
一隻腿剛進去踩定,卻一滑。
“啊”.....阿江驚呼着整個人摔倒在浴桶里。
一時,水全向她的耳鼻喉里涌去,嗆的她胸口疼,她感覺到自己還在一直在往水下落,就像掉進了無底的深淵裏。
就下她以為自己要死了時,她感到自己不再下墜,就那樣漂浮在深水裏。
恍惚間,許多從未見過的人和事,飛速往腦海里充斥。
無憂無慮的少女,日夜操勞的農婦;
清冷倔強的少年,清正尊貴的男人;
溫潤如玉的男子,雙目緊閉的病人;
高貴威嚴的中年男女,一片白色的靈堂上三副棺材......
少女無憂無慮的追着男孩身後喊:賀年華....賀年華......
滿頭是血的男子緊閉着雙眼被抬着...
衣裝華麗的婦人號啕大哭……
儒雅溫和的中年男子一夜白髮......
少女自責的哭泣......
在河水中掙扎的少女.....
“啊!”凄厲的叫聲劃破了白城的夜空。
這一夜,許多人都聽見馬老爹的女兒阿江撕心裂肺的哭聲,久久不止。
白城的天暗的晚,亮的早。
寅時,第一縷陽光從竹樓的窗戶照進去,灑落在床上用杯子緊緊裹着自己的女子身上。
她哪裏是阿江,她竟真的是白薰芳,鎮南侯府的嫡女。
他的家在京城,家裏有父慈母嚴的雙親,還有......哥哥。
“哥哥......”白薰芳撫着自己悶疼的胸口,閉着眼睛嗚咽着。
昨晚,她剛才看見的算是她的前世吧。
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是她,那個操勞的農婦也是她。
前世她怎麼就栽進了河裏?
幸虧被人救起,帶到了白城。那人就是待她如女兒的阿爹。
但是她也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阿爹說她是他從江里釣魚時釣上來的,就給她取名阿江。
可是後來,救人無數,被人稱作“鬼見愁”的阿爹突然就得了急病死了。
在阿爹下葬的當晚,她早早關門就睡了。誰知道一覺醒來,她竟躺在一個莊稼漢子懷裏。
她反抗過,逃跑過,卻每次都被打個半死。
滿滿的她就死心了,認命了。跟着那個男人過了兩年。
最後,她竟是被那個男人打死的……
死後,她的魂飄去了京城,經過鎮南侯府時,像是有隻無形的大手把她拉進去了……
他眼看終年閉目躺在床上的世子死去,看着那鎮南侯夫人自盡身亡,看着鎮南侯悲痛欲絕,一命嗚呼……
她感受着鎮南侯一家的傷痛,竟然流出了眼淚。
鬼魂怎麼會有眼淚?
正想着,突然頭痛欲裂。一瞬間曾經失去的記憶,全部恢復了。
她這才知道,原來上蒼可憐她一世糊塗,讓她魂歸故里。
鎮南侯府是她的家,她是白薰芳,不是阿江。
父親,母親和哥哥下葬的那一天,她去了讓她失去記憶的河邊的上空。
她長久的盯着滾滾的河水。
她想,若是她沒有失去記憶多好,若是人生可以重來該多好……
突然,河面形成了巨大的漩渦,把她的魂魄吸了進去。
她想她就是這樣重生的,只是很可惜她還是重生在失去記憶之後。
萬幸的是,這一生,她提早恢復了記憶。
白薰芳睜開眼睛,掀開被子下床。
“嘶......”白薰芳倒抽一口涼氣,腿腳發麻的猶如針扎一般。
好半天後,血脈才通暢了。
她下床打開衣櫃準備換一身衣服,望着裏面全是白城姑娘的服飾,她皺了一下眉頭。
最後取出一套淺綠色的衣裙套上,洗漱一番就下樓了。
“阿江姐姐。”
白薰芳正翻曬着院子裏阿爹采來的藥材,一個小丫頭湊在她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
“米粒,你今天起得很早哦。”白薰芳微笑着說了一句,手上的動作不停。
“人家擔心你嘛……”米粒小聲道。
“擔心我?”白薰芳笑着望了一下撅着嘴的米粒,端起一簸箕的藥材,倒進屋檐下的一個竹簍里。
“誰讓你最晚哭的那麼大聲,把我都嚇醒了。”
白薰芳手上一頓,滿眼黯然。
米粒一見,連忙安慰道:“阿江姐姐你別傷心,我娘說了,你是個好姑娘,是水族的男兒無福。”
白薰芳自嘲一笑,繼續幹活。
米粒見她心情不佳,懊惱的跺跺腳偷偷溜出門,又探頭回來道:“阿江姐姐,我阿嬤說,明天就是馬老爹的六十大壽,是嗎?我打算給他送一籃子我自己種的草莓給他。”
半天,米粒見她阿江姐姐的背影一動不動,疑惑的跑走了。
米粒要是仔細看,就會發現白薰芳顫抖的雙手握得緊緊的,眉頭皺的眼睛都變了形狀,額角的青筋突起。
白薰芳轉身向門外跑去。
明天是阿爹的生辰沒錯,但也是阿爹前世的死期。
生辰當晚,她做好阿爹最愛吃的飯菜,左等右等不見人回來。
她出去找時,在路邊的草叢裏發現阿爹早已冰冷的屍體。
鄰居們都說,阿爹一定是得了急症死的。
現在再結合前世她的下場來看,恐怕沒那麼簡單!
阿爹會是被人謀殺的嗎?
白薰芳在路上飛快的奔跑着,思緒如麻。
她一定要救阿爹!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