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歸途
十一月十六是個好日子，宜遠行。
白薰芳站在碼頭上，望着沉緩凈流的江水。今天她就要啟程回京，心內卻都是彷徨無助。接下來將要面對的一切，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薰芳，賀大人他們來了。”馬老爹提醒道。他是和白薰芳一起去鎮南侯府給世子治病的。
白薰芳茫然抬頭，賀年華正從馬上下來，後面跟着胖胖的何年未。
“年未，馬先生父女和你一道回京，你多照應一下。”賀年華拍着年未的肩膀囑咐。
“大哥你放心吧。”賀年未認真道。
“那就勞煩賀公子了。”馬老爹拱手笑道。
“呵呵，馬先生你叫我年未就好了。”賀年未撓頭憨笑道。
“年味？你是過年時生的嗎？”馬老爹好奇道。
“啊？這都猜得到？”賀年未吃驚道：“我這次還準備回去開一家叫做年味的酒樓呢……”
賀年未和馬老爹熱烈的交談起來。
賀年華走到一旁靜默垂眸的白薰芳跟前，“近鄉情怯嗎？”
白薰芳眸子輕微動了一下，依然垂眸不語。
“有馬老爹在，相信世子會好轉的。”賀年華想，她一定很擔心自己的哥哥吧。
白薰芳聞言抬頭望着遠處的天空，雙手合十在胸前，“但願如此。只要能治好我哥哥，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上蒼保佑。”
賀年華微微蹙眉，這是昨天那個欲要奪人性命的白薰芳？
昨天她冷酷無情，滿身肅殺。
今日她沉靜哀婉，滿身虔誠。
不，自她記起往事之後，她就一直是近乎悲痛和沉默的。
“你這些年在白城過的好嗎？”賀年華眸光微閃。
“我很好。”白薰芳的聲音很低。
“白薰芳，我很高興在這裏再次遇見你。”賀年華深邃的眸底，溫暖如春。
誰知白薰芳聞言身子一僵，繼而轉身就往船隻停靠的方向去。
慌亂的腳步讓她腳下不穩，一個趔趄。在摔倒在地上之前，一隻有力的手臂摟住了她的腰。
就這樣，賀年華的臉在她的眼裏一下放大。攝人心魄的雙眼讓白薰芳下意識的一把推開賀年華，“多謝賀大人。”隨即匆匆上船。
賀年華的眸色微恙。
“年華！”遠遠傳來一聲叫喊。
“嘿，年華，你看什麼呢？”孫川澤走近順着賀年華的視線往船上望去，“沒什麼嘛。我喊你好幾聲都不答應。”
“你來幹什麼？”賀年華回頭問道，臉上一如平常。
“哦，那鳳舞啊，說她也要回京。”孫川澤向一旁努努嘴。
賀年華一看，果然，鳳舞已經面無表情地上了船。
“有御林衛跟着出不了岔子。”賀年華漫不經心道。
直到大船離開岸邊遠去，白薰芳再也沒有出現。
“給你說個事。”孫川澤看着漸漸看不清楚的船，嘆口氣道：“剛來的路上得到消息，肖寒在牢裏自盡了。”
賀年華蹙眉：“麻煩！”
“是挺麻煩的。”孫川澤咂舌，“這一下線索全斷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京......三個月應該差不多吧……”賀年華思索着轉身上馬離開。
......
“馬姑娘。”賀年未在白薰芳的住的那間艙外喊道。
“呵呵，賀公子。”馬老爹從後面跟來笑道：“你在叫誰啊？”
“馬先生，我在叫令千金。她從上船到現在一直沒出來過，我擔心她暈船。我哥可是囑咐我要照顧好你們父女的。”
“多謝賀公子，她沒事，不暈船。”馬老爹一愣，笑着看了一眼緊閉的艙門道：“大概是太累了。”
“阿爹，賀公子。”這時白薰芳打開門，走了出來。
“我沒事的。”白薰芳扯了一個笑容，又扶着馬老爹的胳膊慢慢走到甲板上吹着涼爽的風：“阿爹，您怎麼樣？讓您得跟着我奔波一個月......”
“現在就開始跟我生份了不成？”馬老爹佯裝生氣，“雖然我不願踏入那些豪門貴胄之家，但是那是你的哥哥，我又狠不下心來拒絕你。”
“啊？馬先生你們在說什麼啊？馬姑娘......”賀年未糊塗了。馬姑娘不是馬先生的女兒嗎？
“年未。”白薰芳苦澀道：“是我，白薰芳。”
“白......白姐姐？”賀年未驚愕不已，“鎮南伯府的白姐姐。”
“嗯。”白薰芳點頭，臉上的笑容越發苦澀。
“你是鎮南伯府的姑娘？”身後傳來鳳舞懷疑的聲音。
“公主。”白薰芳用記憶中的禮儀，向鳳舞福身行禮。
動作略顯生疏，倒是標準的宮廷禮儀。
“堂堂伯府小姐為何會在白城混跡市井？”鳳舞審視着白薰芳。
是啊，當年她還是鎮南侯府唯一的嫡女白薰芳，為什麼她會在這裏做了八年的阿江？
白薰芳抬頭望向遠處湛藍的天空上漂浮的朵朵白雲。
時光倒回了八年前.......
天空澄澈明朗，不冷不熱，一切都剛剛好。
一個穿着大紅錦袍的小女孩在一座華麗府邸的迴廊里飛快的跑着，臉上滿是笑容。
“小姐，您慢一點啦。”一個小丫鬟遠遠被她甩在身後。
“春芽，你太慢了。”小女孩歡快的一路跑進一個院子裏。
“爹、娘。”小女孩還沒進門就大聲地喊着。
“一驚一乍的，一點規矩也沒有。”坐在上位容貌秀美的婦人訓斥道，不過眼睛裏也是滿含笑意。
小女孩癟癟嘴，規矩的行了個禮，“爹，娘。”
“呵呵.....來，薰兒。”氣質儒雅溫和的男子向他伸手，“到爹這裏來。我知道，你是知道了你哥哥連中三元才來的對不對。”
“嗯。”女孩重重的點頭，“爹，我就知道狀元一定是我哥哥的囊中之物。”小女孩抱着爹爹的手臂，驕傲的笑道。
“你都十歲了，說話辦事該有個分寸。這話在家裏說說就行了，別出去胡說。”婦人雖然嘴上這麼說著女孩，臉上卻是與女孩同樣的驕傲。
“娘，我發誓，出了咱們白家的門，絕不說這種不謙虛的話。”小女孩連忙豎起手掌，向自己娘一本正經的保證。
“侯爺，夫人。”廳堂進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喜道：“世子正騎馬遊街呢。就快到咱們府大門了.......”
“走，去看看。”侯爺牽着女兒的手招呼着婦人，一起走出廳堂。
街上，鑼鼓喧天。
今秋會考後的前三甲正騎在高頭大馬上，從長街的一頭走來。
坐在第一匹馬上的少年郎，溫潤如玉。他臉上掛着謙遜的笑容，讓人見之如沐春風。
鎮南侯府，門庭威嚴。今日門口的兩座石獅子上都繫着紅綢子。
大門打開，從裏面出來幾個人。
“哥。”女孩子一出來，就拚命的向馬上的少年揮手。
“薰芳。”婦人提醒似得喚了一聲。
“哦。”女孩連忙放下手，儀態端莊的站在母親身側。
馬上的少年在女孩喚他的時候，就彎了眼睛。再看到她下一秒變成端莊的小淑女，眼睛更彎了。
“父親、母親，孩兒回來了。”少年郎到了鎮南侯府大門口，利落的下馬，跪在雙親的面前。
“薰清。起來。”鎮南侯微笑的望著兒子。
“快起來，行大禮做什麼。”鎮南侯夫人臉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和驕傲，連忙伸手去拉兒子。
“小薰。”白薰清起來先揉揉妹妹的頭。
“進去吧，給咱們白家列宗列祖去禱告一聲。”鎮南侯威嚴道。
幾位主子們進了大門，鎮南侯府的下人與有榮焉的將早已準備好鞭炮點燃。
這日，還是在那個廳堂里，小姑娘躲在屏風後面，看見一個略顯滄桑，卻打扮入時的婦人帶着一個和她年紀相當的男孩坐在大廳上。
母親和父親坐在上首。
母親臉色蒼白。
父親面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