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如果遇見你的人,是我1
皇宮燈火輝煌,在冷宮附近的一個破敗的院落,渾身是傷的孩子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看上去不過六七歲,一張白凈的小臉上面無表情,透出一個奇異的成熟來。
那孩子靠着牆掙扎着坐起來,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無波無瀾的鎮定有了一絲龜裂。
不是已經燒死在屋裏了?
他還記得死得最後一刻,周圍的熊熊大火。
而,他現在身體的疼痛,卻似乎是來自杖刑。
更重要的是。
他居然變成了小孩子。
身上的疼痛已經到了一種不能忽視的程度,他又坐在地上,傷處被壓,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事情雖然不能理解,他卻已經不願意多想。面無表情地靠坐在那裏,側頭看向窗外,眸中一片死寂。
他沒有看到,旁邊其實正蹲着一個女孩子。
“小朋友,你不怕疼啊?這麼重的血腥味,傷得肯定很厲害!”
女孩身上的衣服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她說著話,伸手戳了戳小孩子的臉。
手指卻從他的身體穿了過去,什麼都沒有碰到。
“也不知道時空隧道什麼時候能恢復。好無聊啊!”女孩盤腿坐到地上,歪頭看着眼前的孩子,鼓着腮幫子抱怨道。
不過,對方聽不到她的聲音罷了。
女孩的視線從他的周身轉了一圈,皺了皺眉,聲音低了下來:“按照年齡推算的話,我剛才可能看到過你。在刑房……”
她說著話,往前湊了湊,伸手似乎想要摸摸他的頭髮:“是不是很疼啊。肯定疼死了吧!”
手指毫無意外地從對方髮絲穿過,讓人的心情莫名低落了幾分。
女孩子仔細地觀察着對方那雙漂亮的眸子,看着裏面不符合年齡的滄桑、死寂,不由有些心酸。
明明和小侄子是一個歲數的,這孩子怎麼就被折磨成這樣了。
女孩抿着唇,思索了半天,才終於做了決定,她將虛擬屏幕調出來,按照說明,一步步的操作。
她一面弄着,一面看了眼前的孩子一眼,語氣有些惆悵:“我就這個一個能溝通的名額。你如果是悶葫蘆,我就更無聊了。”
雖然這樣說著,她還是快速提交了申請。
‘申請成功’
幾個字從虛空中蹦出來,女孩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飛速思考着,應該做一個什麼樣的開場白。
瞬息的變化,那孩子緩慢地轉過頭,直直地看過來。
那沒有光彩的眸子,把女孩嚇了一跳,差點直接跌坐到地上。
等了好一會,見對方沒有下一步動作,女孩才緩過神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見對方的眸子並沒有焦距,女孩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被認為是面無表情的孩子,眸中卻有什麼閃了閃。
那兒有人。
雖然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覺到,壓低的呼吸聲。
那人就在他面前,伸手能夠碰到的地方。
極為詭異的事情,氣息卻有些熟悉,讓他生不起防備之心。
“你這樣坐着,傷口不會更疼嗎?”
長久的沉默,讓女孩有些綳不住了,斟酌了一下詞句,還是小聲開口道。
她側頭看了看着對方的衣擺,藍色的衣袍都被血浸透了。
陌生的聲線,但熟悉的感覺更甚。
腦中閃過一種猜測,讓他的瞳孔驟縮,猛地直起身子,探手摸了過去。
女孩一嚇,本想要後退,卻發現對方的身形已經是搖搖欲墜,心一軟,還是還是伸手接住了他。
“怎,怎麼了?”女孩將他小心地抱好,壓低了聲音,帶了些茫然地開口詢問。
懷裏的孩子繃緊了身體,微微顫抖着,卻沒有回答。
女孩想起自己現在的狀態,只覺得他是害怕了,放輕了動作,把他抱到自己腿上,低聲開口道:“不要害怕,我不是壞人。我叫夕涵,你叫什麼名字?”
“安子,我叫安子……”
他不顧疼痛,直起身子,緊緊地抱住夕涵的脖子,將臉埋在她的脖頸處,靈魂都欣喜得在顫慄。
夕涵感覺到脖子上有濕潤的感覺,不由一怔,見他瘦得厲害,又是滿身傷痕的樣子,心便更軟了幾分。
她輕輕拍了拍安子的背,將聲音放得更軟:“是不是很疼啊。不然,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安子卻不回答,只把她抱得更緊,瘦弱的身體不住地顫抖。
夕涵有些不知所措,小心地抱着他,等着他情緒平靜。
良久,安子的手稍微鬆了一些,夕涵便把他環進自己懷裏,小心地避開他的傷口。
“要不然,還是先處理一下?好像,還在流血。”
夕涵摸到一片濡濕,知道是血浸濕了衣服,掙扎了一下,又開口提議道。
這個建議,其實是有些不合時宜的。傷在那樣隱秘的地方,古代的孩子都早熟,他們又是第一天認識,怕是……
“好。”
他的聲音悶悶的,靠在夕涵懷裏,只有小小的一團,瘦弱得不成樣子。
聽到他竟然真的應了,倒是輪到夕涵愣住了,怔了一下,才點頭接了這話:“我也不是特別擅長,會小心的。”
夕涵說完話,抬頭四處看了看,想找一個讓他可以躺下的地方。
但這個屋子實在是破敗得厲害,別說是床了,就是一把椅子也是沒有的。
夕涵在‘地上鋪毯子’和‘趴在她的腿上’兩個選擇中,掙扎了半晌。
還是為了顧及對方的自尊心,選擇了前者。她並不知道,如果讓安子來選的話,結果肯定不一樣。
夕涵把包拽過來,單手從裏面翻出毯子,仔細地鋪在地上,而後將安子抱到毯子上放好。
“那個……我給你脫,還是你自己來?”
夕涵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語氣遲疑。
她話音剛落,對方便直接將褲子扯開了。
血已經乾涸了,布料與傷口黏在一起,生生扯開,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他的身體顫了顫,卻連一聲悶哼都沒有發出來。
“你輕點啊!”
夕涵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拉他的手腕。
血腥的氣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藉著昏暗的光,她能看到這孩子從臀部到大腿都是青紫的傷痕,猙獰的傷口讓人不難想像,該有多疼。只一眼,心便跟着揪了起來。
被她拉住手腕,安子整個人僵住了,動動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很疼啊。”夕涵的聲音軟了下來,卻不敢貿然伸手去碰傷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過來揉了揉他的頭髮,“沒事的,我帶的葯都是很管用的!”
夕涵深吸了一口氣,拿出止血噴霧、消炎的藥膏,手都有些發顫,小心翼翼地給他處理傷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也看不出對方是疼還是不疼,除了身體本能的顫慄,安子就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等到傷口終於處理好了,夕涵出了滿頭的汗。
她再給對方穿好褲子,動作輕柔地抱進懷裏,才發現他的面色蒼白,唇瓣都被自己咬破了。
見他難受成這樣,還強忍着不哭,連一聲疼都不喊,可把夕涵給心疼壞了。
“是不是弄疼你了啊,沒事了啊……沒事了……”
夕涵拉住他的攥成拳的小手,小心地給他把嘴上的血擦掉,輕輕地揉着他的頭髮,滿滿都是心疼。
她之前被家裏的熊孩子折騰慘了,突然看到這麼聽話的孩子,真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喜歡得不得了。
“沒事,不疼的。”
安子聽她的聲音都帶了些哭腔,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搖搖頭,低聲開口。
確實不怎麼疼,那葯的效果很好。只是身體沒有什麼力氣,疲憊得厲害,想要閉上眼睛睡一覺。
卻又貪戀她懷裏的溫暖,怕一覺睡醒,就又什麼都沒了,便生生地挺着,不肯休息。
夕涵生怕他的傷口又裂開,小心把他的手拉回來,低頭看看,見他臉上有掩藏不住的疲憊,低聲提議道:“你要不先睡一會吧。我出去給你找點吃的,睡醒了就可以吃飯了。有什麼想吃的嗎?”
安子卻在這個時候,直起身子,小手環住她的脖子,貪戀地在她的脖頸處蹭了蹭,而後站起身來:“我去找找法子,今晚總不能在這裏睡。”
他的視線掃過屋子,灰塵遍地,破敗不堪,眉頭皺得更緊。他倒是無所謂,卻不能讓夕涵受這樣的苦。
“誒?你才受了傷啊!”
夕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伸手拉住他,被弄得有些發怔。
怎麼感覺有哪裏不對!
“沒關係,我很快就回來。”
安子感覺到手腕上的溫度,眉眼都溫柔了下來,低聲說著話,伸手摸了摸夕涵的頭髮。
夕涵看他精準的動作,只以為是自己的身形顯露了,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又在安子的眼前晃了晃手。
“我看不到的,只是感覺比較敏銳。”
安子閉上眼睛,抬起手便牽住了夕涵的指尖。
夕涵的動作一僵,仔細把他上下看了一遍,只剩下了連連驚嘆:“之前還擔心你話少,覺得是我吃虧了。現在看來,真是撿到寶了!”
她變換了姿勢,探身在安子的臉上捏了捏,聲音中滿是笑意。
安子忍住蹭蹭她手指的衝動,一張小臉更加嚴肅:“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了。”
大概是因為在這一瞬間,安子身上的氣質着實可靠,夕涵竟下意識點頭答應。
等安子出了屋子,她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等等!
這孩子這麼小!又還剛受了傷!
她是心有多大,才能放他自己出去啊?!
夕涵懊惱地抓抓頭髮,但是追出去的時候,安子消失了。
她有心去找,只是對皇宮的地形實在是不熟悉,便只能鬱悶地蹲在屋裏,等安子回來。
對方還是個小孩子。
她應該是照顧人的一方才對!
夕涵在心裏敲了幾次警鐘,認真地警告了自己好幾次。
她也不敢所以走動,生怕自己剛走,安子就回來了。在她等心焦,差點準備出去找人的時候,安子終於回來了。
“夕涵。”
安子推門進來,大概是因為牽動了傷處,動作有些遲緩。他的視線掃過屋子,唇抿得很緊。
“你回來了!沒事吧,是我不對!你傷口沒有再裂開吧!”
夕涵長舒了一口氣,快步走過來,蹲下身,一把將安子抱住,語氣有些急切。
她也是蠢得太厲害!
突然落入溫暖的懷抱,安子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才小心地伸出手環住夕涵的脖子。
“我沒事。”
他的耳根微微紅了,聲音有些發啞。
“下次你要做什麼事,我還是跟你去吧,我還能幫幫你。”
夕涵將他攬在自己懷裏,蹭了蹭他的發頂,聲音也放軟了幾分,“餓不餓,我去找點吃的。”
“沒事,我們先去住處吧。我讓人送吃的來,吃松鼠魚,酒釀丸子,八珍豆腐可以嗎?”
安子貪戀着她懷抱的溫度,接着自己小孩子的體型,抱住夕涵的脖子,靠在她的懷裏,低聲開口。
“誒?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什麼?你不會是有讀心術吧!”夕涵聽他抱出的菜名,只覺得驚奇,歪頭看他,帶了些不解。
安子的表情一僵,現在是一個新的開始,不應該知道夕涵的任何習慣才對。
“是我喜歡吃的東西。你能喜歡就太好了。”
他垂下眼眸,聲音也有些發悶。
夕涵聽到聲音,側頭看他,見他小小年紀一本正經的樣子,更覺得可愛,忍不住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太好了,我們的飲食習慣相同,吃飯一定會很和諧的。”
臉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安子的身體瞬間緊繃起來,整個人都僵在原處,發間露出的小小耳朵慢慢就紅了。
“那我們現在過去嗎?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會兒?”夕涵倒是沒有發現他的異常,笑得眉眼彎彎,開口詢問道。
“嗯。”
安子的表情綳得更緊,低聲應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什麼問題。
不過,他轉過身離開時,已經是同手同腳。
夕涵看他板著臉害羞的樣子,只覺得有趣極了,眼中的笑意更深,卻也不拆穿:“所以,你剛才做什麼去了?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了住的地方啊?”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一雙杏眼中滿是笑意。
被冷風一吹,安子才終於恢復了清醒,開始低聲回答她的問題。不過,答案都很簡略,將其中陰暗的部分全部剔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