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真晦氣，又一個。”
穿着藍色宮袍的高瘦男子，和旁邊的人合力抬着一個物件。
他狠狠啐了一口，臉上滿是不快。
“行了，趕緊處理了，回去復命。”另外那個人也是眉頭深皺，他瞥了一眼手裏抬着的竹席，面上滿是嫌棄。
兩個人一邊抱怨着，一邊往前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蚊蟲叮擾，高瘦男子甩了甩頭，手也就滑了一下。
竹席突然散開，一個極為瘦小的胳膊耷拉出來。而胳膊那明顯發紫的膚色，顯示着其主人早已沒有聲息。
“啊！”
一聲驚叫突然響起，在安靜的環境下，突然的聲響顯得有些尖銳。
但奇怪的是兩個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仍舊自顧自地往前走。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小院前。
沒有人看到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站着一位女子。
她不過二十上下。
一雙清亮的眸子，鼻子小巧，看上去清麗可愛。
奇怪的是，她穿着一件淺灰色的連帽衫，深藍色牛仔褲，腳上穿着一雙黑白的運動鞋，再搭上身後的雙肩背。
看上去與周圍的景色格格不入。
她身後的一景一物都是極為古樸的，卻不像旅遊區的一些現代仿造品那麼輕浮，也沒有歷史古迹那麼飽經風霜。
人與景的搭配，顯現出些怪異來。
夕涵似乎是被剛才的一幕嚇壞了，纖細白皙的手指緊緊地捂着嘴，眼睛死死地盯着越走越遠的兩個人。
過了好一會，她才算是回過神來。
拍拍胸口順了順氣，逐漸放鬆下來。她差點忘記了這些人是看不到也聽不到自己的。
想起剛才兩人的動作，夕涵探頭往院子裏看了一眼，已經有些銹跡斑斑的大門緊緊地關着，沒有透露出屋裏的一絲信息。
她抿抿唇，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猶豫了半晌，還是伸出手想要推門進去。只不過她的手在觸及門的瞬間，就穿透了過去。
夕涵明顯一怔，隨後臉上露出了略顯無奈的笑容。
自己怎麼又忘了。
沒有東西的阻擋，夕涵抬腳向著裏面去了。穿過硃紅色的大門，院子裏面的場景更是顯得有些破敗。
半死不活的大樹，滿地的落葉還有隨意扔着的雜物，這個地方似乎並沒有人收拾。
不過，夕涵還是注意到。
從大門到屋子的那條路並沒有落那麼多灰，說明這裏並不是完全沒有人踏足。
就像剛剛……
她突然想起來剛才那兩個人抬着的屍體，那麼瘦弱的手臂顯然只是孩子。
“嗚……嗚……”
幾聲嗚咽喚回了夕涵的神志。
她往屋子的方向看了看，似乎能夠猜到那個屋子裏是什麼。長舒了一口氣，做好了心裏準備，才向著屋子去了。
就像是剛才一樣，她毫不費力地穿過了眼前門，站到了昏暗的屋子裏。
空氣中飄散着濃重的臭味，各種腐爛酸臭的味道充斥在裏面。
她進來的瞬間，毫無防備被嗆了一口，不住地咳嗽起來。
夕涵幾乎是下意識摁了一下腕錶的開關，以極快的速度關了空氣模擬系統。儘管是這樣，她還是喘了半天粗氣，才從剛才的刺激中回過神。
許是因為，味道首先充斥了她的感官。
夕涵沒有在第一時間注意到屋子裏的情況。
等到她緩過神來，一抬頭，不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場景，微微張着嘴，卻只能倒吸一口涼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屋子很大。
一排排擺着十多張床，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夕涵驚慌不定的原因顯然不是因為這個，她分明看見有好幾張床上都綁着一個不過四五歲的瘦弱孩子。
他們大多不着寸縷，仰面躺在床上。
面色蒼白、氣若遊絲，嘴裏塞着一塊看不清顏色的布，四肢都被繩子死死地捆住動彈不得。夕涵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他們還流血的地方。
閹割！
突然在她腦海中閃過，把她的神志都炸沒了去。
她不是沒有看過這些事情在史書上的記載，卻從來不曾想當歷史擺到面前時會這麼觸目驚心。
身上涼了大半，她不忍心看眼前的一切，卻也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
“嗚嗚……嗚……”
極為微弱的聲音，卻讓夕涵恢復了動作。
她一步邁過去，視線落在發出聲音的孩子身上。
細看之下，眼前的這個孩子比她想像中還要小。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瘦弱的胳膊似乎一掰就斷了。
此時他痛苦地弓着身子，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冷汗讓有些枯黃的頭髮全部粘在額頭上。
孩子已經瘦得有些脫形了，臉頰上沒有一點肉，幾乎就是皮包骨頭，如此一來那雙眼睛就顯得格外得大。
因為極度的疼痛，表情也就猙獰起來。
夕涵站在他身側，突然對上了他大大的眼睛，嚇得趕緊轉開視線。心中默念了好幾遍，“他看不見我”，才勉強平靜下來。
等她鼓足了勇氣看過去，才發現這孩子確實沒有在看她。
男孩的眸子已經有些渙散了，他只是睜大了眼睛，在和死亡邊緣掙扎。
在她愣神的期間，男孩的呼吸微弱了幾分，連身體的顫抖都看不出來了。夕涵突然慌了，匆忙地打開背包翻出急救藥，把葯倒在手心裏。
她伸手去取男孩口中的布，想要給他喂葯，但是手指卻只抓到了一片虛無。
她緊緊皺起眉，不甘心地伸手去抓了好幾次。
“沒用的，你碰不到他。”
一個清朗的男聲突然在她背後響起，夕涵下意識回頭看過去，一個穿着白色襯衣的男子正靜靜地看着她。
“導遊，我……”
夕涵話說到一半，抿抿唇沒有再說下去。
男子的視線掃過屋中，輕嘆了一口氣，面容溫和了幾分，開口安慰道：“這次的旅行會在三個小時以後結束，前面的皇宮正是歌舞昇平，據說現在後花園花開得也很好看，十裡外正有雜耍藝人在賣藝，五十裡外山上的兔子很好看，兩千裡外冰封千里很是壯觀……”
他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道，“這個時代值得一看的東西還有很多的，不要這樣浪費難得的旅行。”
夕涵垂下眼瞼，不再和他對視，抿着唇沒有說話。
“那麼，祝您玩得愉快。”
男子眼中劃過一絲瞭然，卻帶着禮貌笑容，向著夕涵淺鞠一躬，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