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兩面恩情

第七章 兩面恩情

時近黃昏,河畔空地上已是肉香四溢,草棚間處處是滿懷渴望的神情。

陳瑞瑜正懷疑怎地還未煮好?四下里看去,卻看不到劉恩的身影。難不成是在等劉恩回來?陳瑞瑜對這些人又有些新的看法,看來,他們有自己的一套禮數。

身旁九叔公忽然嗅了嗅,“咦”了一聲。

“叔公,”青兒見了一笑,道:“沒錯,王二嬸還真捨得,這祖傳的鹵料也拿出來了。”

“唉,這又七八年了吧?”九叔公滿眼的回憶,“都快忘了這味道。”

見陳瑞瑜面露迷惑,青兒這才輕聲解釋。

那王二嬸一家原在京城裏開着一家酒肆,就是因這祖傳的滷菜方子,生意極為不錯,后被人奪去了家業,一家人流落到村子裏落腳。雖說王二嬸一直惦記着重操舊業,卻一直不能如願。

青兒說得簡略,陳瑞瑜卻聽出了幾分兇險。他瞧了青兒一眼,並未詢問細處,轉眼挨個兒打量着四周的人們,猜想這些人大約個個都有一番故事吧?但眼下這些人的眼神卻都清澈、明亮,處處透着善意,並不因世事險惡而充滿恨意。

想到這一點,陳瑞瑜有些痴了。這是古人么?怕是在來世里,要做到這一點,也不易吧?!

“回來了!”

“回來啦!”

有人興奮地叫出聲來。果然,劉恩大踏步的走來,還未走近,便笑道:

“就知道你們等不得了,好了,好了,辦事耽誤了會兒,這就開飯!開飯!”

人群中立時湧起一股熱烈,人們紛紛聚到幾堆篝火旁,點燃篝火。那邊王二嬸等幾個女人抬出幾口大鍋,吩咐着男人架在火上。那劉恩指手畫腳的叫上幾人,抬出半扇野豬肉來,直接架在篝火上烤。這等到這時才開始,這劉恩是不是打定主意今夜要好生熱鬧一回?

九叔公招呼陳瑞瑜隨他一起坐在一堆篝火旁,青兒就坐在身旁,面色被篝火映得分外嫣紅。

“這可比過年還要熱鬧。”青兒靜悄悄的說了一句。

陳瑞瑜點點頭,知道這是青兒在跟自己說的。那邊劉恩等幾人拍開酒罈子上的封泥,一股酒香頓時散了開來。人們更加熱情了,就連九叔公,似乎也忍不住使勁嗅了嗅鼻子。

很快,粗瓷大碗擺在每一人的面前,那兩罈子酒定是被加了水,分成數個小罈子,那劉恩便提着兩壇笑嘻嘻的坐過來。

“叔公,”劉恩先給九叔公斟滿,雖未多說,卻是敬老之意顯然。

“嗯,”九叔公笑得鬍鬚亂顫,小小的喝了一口,閉上眼品了品,這才連連點頭。

“好,”劉恩叫了聲,便給陳瑞瑜與自己各斟滿一碗。“來,咱兄弟倆干一碗。”

陳瑞瑜舉碗致意,看着劉恩一口喝盡,也一飲而盡。

酒很淡,卻透着些香甜,正對眼下這番情景。

那邊王二嬸送來一個陶罐,架在火上煮着,青兒便支起身子,給每人都盛上一碗肉湯。

劉恩也不說話,先就着酒,一連吃了三碗,滿嘴流油,這才暫歇。

“兄弟,別笑話咱,這可真是好久沒開葷了。”劉恩笑道。

“這肉很香。”陳瑞瑜笑道。

劉恩也不多說,連着又與陳瑞瑜喝了三碗。

“放心,”劉恩忽然低聲說道:“我曉得分寸。”

陳瑞瑜一怔,方才回過味兒來,這劉恩說的什麼,便對劉恩點點頭,也不多話。

不一會那邊程寶、李三哥等人過來給九叔公敬酒,又拉着劉恩一番暢飲,直喝十多碗,這才放劉恩回來。劉恩滿臉紅光,也不知喝醉了沒,卻是極為高興。

“他們都有酒么?”陳瑞瑜隨意問了句。

“都有,哪兒能沒有呢?”

“有這麼多?”陳瑞瑜不解,就兩罈子酒,光是劉恩一人喝的,怕也有一壇了吧?

“嘿嘿,”劉恩笑道:“那程寶可不止兩壇,這小子後來心虧,自個兒回去又取了三罈子,他倒真瞞過去了。”

陳瑞瑜想想也笑了,這程寶想必也是個有趣的人。

“兄弟,別擔心。”劉恩拍了拍陳瑞瑜的肩,這會兒他可真沒將陳瑞瑜看成外人。“有做哥哥的在,不會餓着你。過兩日回家收拾收拾,哥哥便帶你去尋活兒做。”

“多謝二哥。”

“哎......”劉恩兩眼一瞪,道:“說什麼謝不謝的?瞧得出來,你能吃得苦。這隻要肯下力氣,是餓不死人的。今年通惠河開河要早幾日,想是開槽也沒幾日了,那邊碼頭上,不怕沒活兒做。”

青兒有些擔心地看着陳瑞瑜,道:“碼頭上,很重的。”

“重?”劉恩似乎才想起來,看着陳瑞瑜道:“先少扛些......難說。”

言下之意,陳瑞瑜聽出來了,這是說不曉得陳瑞瑜是不是“天生神力”。

九叔公咳嗽一聲,道:“力氣......是練出來的,慢慢的就好了。”

“是。”陳瑞瑜道。

那劉恩忽然想起什麼,嘿嘿一笑,從懷裏摸出個包裹,慢慢打開。

“適才耽誤了會兒,就是給兄弟你辦這個去了。”

那攤開的包裹里,是一副牛皮製成的皮套。陳瑞瑜不解,看向劉恩。

劉恩故作神秘,笑道;“打開瞧瞧,保你喜歡。”

陳瑞瑜取過打開,卻是一排十枚打造精巧銳利的鐵鏢。

“如何?”劉恩笑問。

“哪兒來的?”陳瑞瑜問道。

“下午去了趟當鋪,”劉恩懶洋洋的說道:“你那塊玉佩與一套衣裳,到能買上二石米,我已託人送回村子了。這東西.......嘿嘿,說來也巧,那鋪子門口正有人要當這個,當鋪不收,說這是兵器,不敢違禁。我便悄悄跟上去,在僻靜處一問,便換了來。”

陳瑞瑜兩指夾出一枚鐵鏢,細細打量着,做工極為精細,鋒口雪亮,不像是平常之物。

“他要多少錢?”陳瑞瑜問道。

“放心,若有麻煩,我怎敢往家裏帶?”劉恩似乎知道陳瑞瑜擔心什麼,道:“我問清楚了,這是那人家裏老人的東西,兒孫們可無人會使,趕上家裏敗落,能當的都當光了,這才想起這個。這非金非銅的,總不至於賣給鐵匠鋪子裏去?一百五十文。若非今日我親眼瞧見,這白送我還不要呢。”

陳瑞瑜點點頭,將那鐵鏢在手裏掂了掂。

“如何,可乘手?”劉恩問了句。

“輕了些。”陳瑞瑜道:“五十步,怕是要飄。”

“不妨,往後有了銀錢,咱們再尋人新打一副。”劉恩笑道:“說來也是,這巧事兒,今年最多,還都讓我遇上了。”

九叔公與青兒都只默默地聽着,自打劉恩與陳瑞瑜將獵物帶回來,便知其中另有故事。這會兒一聽,自然明白了七分。不過,陳瑞瑜在他們眼裏本就神秘,如此,也未太過驚奇。

劉恩又給九叔公、陳瑞瑜各斟了一碗,又道:“這幾日先不忙着去碼頭,你便在附近林子裏轉轉,能打到什麼,是什麼,就是一隻兔子,拿到酒肆里,也能換幾斤米。”

“嗯。”陳瑞瑜應了一聲。這也算是個謀生手段,想必最初習練時怕不是為了這個。

劉恩喝了口酒,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隨口問道:“你這身裡外都當了,......那何家送你出庄,就沒送你點盤纏?何家可不缺銀錢。”

陳瑞瑜苦笑了一下,便將路上被盜一事說了。

“哦?”劉恩來了興趣,想了想,問九叔公:“叔公,你想會是誰做的?”

陳瑞瑜一愣,怎麼,難道他們猜出是什麼人了?

九叔公閉眼想了想,道:“怕是朝陽門那邊的人做的。”

“程太經?”劉恩道。

“多少有些相干。”九叔公道。

劉恩看了看陳瑞瑜,笑道:“在這住了這麼些年,周圍什麼人還是聽到不少。眼下還不敢說,過幾日問問吧。保不準能討回來。”

“還能討回來?”陳瑞瑜問了句。

“說不準。”劉恩笑道:“兄弟,你就不該在野外亮出銀子,若你不打開來瞧,怕是就沒這一出了。”

“彼時......沒瞧見有人啊。”陳瑞瑜還是不明白幾時被人瞧了去的。

“想來那些人也是臨時起意,不然也不會用最笨的法子。”劉恩隨口道。

最笨的法子?陳瑞瑜苦笑了下,這還將自己騙過了。

“說起來,要不出這事兒,陳大哥還來不了咱們這兒呢。”青兒像是隨口一說。

“對,對,這事兒還不算是壞事。”劉恩笑的詭秘。

九叔公瞧了青兒一眼,便將話叉開去。

“這麼說,那何家的人,也還是有心的。”

陳瑞瑜看這劉恩,這回卻沒見劉恩有什麼怒氣,想了想,便試探着問了句:“今日......那何家做了什麼不妥之事?我瞧着劉二哥......”

劉恩看了陳瑞瑜一眼,那眼神卻瞧不出喜怒。

“說說吧,”九叔公道:“論起來,那何家也是出了力的,別讓瑞瑜夾在中間難做人。”

陳瑞瑜感激的望着九叔公,到底是老人家,這心思可是寬的很。

“也罷,”劉恩喝了口酒,道:“小兄弟,如今我也沒將你當外人,這往後咱們要一個鍋里吃飯,這些事早點跟你說明白也好,免得日後生分。”

“生分?”陳瑞瑜還真鬧不清到底是什麼事。

“那何家是大戶,我們這等人家,自然是想多瞧一眼也是不能的。”劉恩道:“不瞞你說,這回地震,家裏房子垮了,米糧也僅夠一月之食,那種子糧還不知哪兒尋去。這是家裏的難處。”

陳瑞瑜點點頭,示意聽懂了。

“那日遇上兄弟你,咱家裏沒銀子,救不了你,青兒便說要去問問何家的人。這事兒已說過了,做哥哥的當時還存着另一個心思......”

劉恩頓了下,見陳瑞瑜並未說話,便接着道:“若是何家人真的好心,哥哥我便想着投身何家,哪怕是做個田莊上的門人,那月例銀錢也夠一家人嚼用。”

說到這裏,劉恩停了下,陳瑞瑜分明看到他的嘴角抽動了下。

“再說,那賣身銀子不論何家給多少,總能早些將垮了房子再建起來。”

“二叔......”青兒凄凄慘慘的叫了聲。

“唉.......”九叔公只嘆了一氣,一言不發。

“這也沒什麼。”劉恩笑了笑,“雖說叔公說了,咱家的人,就是餓死,也不賣身為奴。不過,這天災,可是凡人抗不住的。總不成日後一家人都為奴吧。”

陳瑞瑜望着三人,不知該說什麼的好。

“這都是當日所想,”劉恩忽地笑了笑,道:“自然,此時可沒這個念頭了,倒不枉叔公養了我這麼多年。”

“哦?”陳瑞瑜總算應了一聲。

“咱們接著說何家。”劉恩端起酒碗,又道:“青兒去說了,兄弟便被接走了。之後的事兒,我們便也不知。只是那何家七小姐,不知怎麼對青兒好起來,日日都請青兒過去坐着說話,還送吃送喝的。那日,居然是想跟青兒做姐妹。”

“姐妹?”陳瑞瑜問了句。

“對啊。”劉恩道:“何家是什麼人家,我們是什麼人家?哪兒能有這樣的好事?”

陳瑞瑜看了看青兒,青兒低下頭,什麼也沒說。

“做哥哥的那個小心思還沒開口呢,青兒這姐妹的好事就來了,若是擱在前幾日,我當然往好里想,至少,這做姐姐的幫襯妹妹家裏一些米糧也不算什麼吧?”

劉恩將酒碗又放下,道:“我一個人賣身為奴沒什麼,可青兒一個姑娘家,可不能有什麼散失。”

“後來呢?”陳瑞瑜問。

“後來,那何家七小姐果然說了緣故,當然不是什麼好心、投緣。她大概是想,我們這等人家,若是有個高枝兒可攀的機會,哪兒還不能立時就靠上去?”

“高枝兒?”陳瑞瑜道。

“這還說的不是何家。”劉恩撇了撇嘴,道:“你聽我慢慢說。這何家七小姐不是要出閣了么?那夫家卻是個高枝兒,何家七小姐本不想嫁,按她的說法,就是他父親何家老爺,也不願將女兒嫁過去,可是那夫家位高勢大,又不敢得罪,便就應了這門親事。”

“位高勢大?是哪一家?”陳瑞瑜似隨口一問。

“我自然要打聽了。”劉恩頓了頓,似乎也覺得才說“不攀高枝”的卻又去打聽......撇了眼陳瑞瑜見不動聲色,便接著說道:“據說那人的舅舅,是個什麼中書舍人,與朝中大臣交往甚密,前些年曾下獄待罪,後來一番手段,居然便就無事放了,且還升了官兒。這還不是勢大?”

“姓什麼?”陳瑞瑜越聽越覺的像是一個人。

“姓汪,汪文言。”劉恩一口道出,卻沒什麼懼意。當然,朝中的高官顯貴,與劉恩可是半點關係沒有。

“不能嫁。”陳瑞瑜輕聲說道。

“當然不能嫁,”劉恩一怔,說道:“你都猜到了?”

“猜到什麼?”陳瑞瑜問。

“青兒當然不能嫁過去,我打聽了,那人除了舅舅外,本家倒沒什麼功名、職位,且還是個聾啞之人。我家青兒如何能嫁過去?”

“青兒?”陳瑞瑜狐疑,“不是說的是何家七小姐?青兒為何要嫁?”

“我當你一猜到便准呢。”劉恩道:“那何家七小姐的意思,便是讓何家老爺認了青兒做乾女兒,然後嫁過去。反正當初定親時,只說何家的女兒,倒沒指定是七小姐。你瞧瞧,這打的是什麼算盤?”

“七小姐打的這個主意?”陳瑞瑜有些吃驚,這主意......可不是一般大戶人家女兒能想到的。

“她何家當我們是什麼人?門板么?想擋什麼就搬來用用?”劉恩道:“我自個兒便就算了,只要能吃飽飯,旁的可不理。青兒可不成。”

陳瑞瑜默然,原來劉恩就是因為青兒,恨上何家的。聽這話的意思,自然是沒有答應七小姐。

九叔公一直默默的看着陳瑞瑜,此時開口道:“按說......何家七小姐,也不算歹意。咱們這樣的人家,若是嫁到這些大戶人家裏,自然是件好事......就算是聾啞之夫,也強過吃糠咽菜。”

劉恩倒沒反駁,像是默認了九叔公的話。

“當初......我起了誓,就是餓死,也不投身豪門大戶。”九叔公道:“這些年,倒是讓孩兒們也存了這個心思。”

“都是窮啊。”劉恩難得感嘆了句。

青兒左看看、右瞧瞧,低聲說了句:“七小姐......人也不壞的。就是......算計的多了些。”

“唉,”劉恩嘆道:“這事兒,我僅是賭氣,叔公說得在理,這事兒若擱在旁人家裏,怕是多半就應了。本就不算害人。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這天災......舍了我也就罷了,還要連累青兒.......青兒,二叔起誓,日後你的親事,一定要選個好人家。”

“二叔......"青兒叫了聲。

“二叔說到做到。”劉恩似乎發了狠。“日後一定要風風光光的嫁人,絕不讓人輕賤你。”

篝火旁安靜下來,這說話容易,做起來......在座的都知道難處,就連陳瑞瑜,也是心裏清楚。

九叔公打量着陳瑞瑜,心裏卻一直想着陳瑞瑜脫口而出的話。

“瑞瑜,”九叔公道:“你識得那個汪家?”

劉恩、青兒一聽,均是一愣,隨即也想起陳瑞瑜適才之言。

陳瑞瑜搖搖頭,他當然不認識汪家,但這個汪文言,可是魏忠賢清理對手的一步棋,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適才既然漏了口,怎麼也得說說。陳瑞瑜面對九叔公等人,直覺是不願意騙人的。

“叔公,這個汪文言我是不識的,卻是適才剛想起......曾聽說過一些......秘事。”

“秘事?”劉恩說得很輕,但無疑是信的。“與汪文言有關?”

“可否說個一二?”九叔公也放輕了聲音。

“這個汪文言......”陳瑞瑜笑了笑,輕聲道:“其實也沒什麼,此人原是個縣吏,後來花銀子成了監生。不過的確交遊甚廣,這官位也就越做越高,如今做的是內閣中書舍人。至於說道勢大,只提幾個名便可知了:葉向高、**星、楊漣、左光斗、魏大中。”

九叔公等人聽得是目瞪口呆,這一連串的人名,自然是一個不知,但聽得陳瑞瑜說得極順,當然不是隨口編的。

“葉向高?”

“內閣首輔。”

“**星?”

“吏部尚書。”

......

只問了兩人,九叔公便住了口。這二人名字雖是不知,但那官位還是略知一二的。

如此,九叔公、劉恩、青兒自不再懷疑陳瑞瑜出身豪門大戶的身份,居然因傷而流落在他們家,豈不是天意?

“瑞瑜,你的意思......”九叔公畢竟久經人世,陳瑞瑜這麼說,可不是故意擺出來嚇人的,必有后話。

“叔公可聞朝堂之上的事兒?”陳瑞瑜輕聲問道。

九叔公搖搖頭,這若是知道,可就奇怪了。

陳瑞瑜想了想,道:“這就比如......兩家鋪子爭搶生意,那店中夥計,自然是各幫各家,那姓汪的,便是其中較為得力的一人。”

這麼說,九叔公等人自然便懂了。

九叔公想了想,又問:“瑞瑜的意思......”

陳瑞瑜輕笑,道:“這鋪子生意,左右不過今年你好,明年他好。可這一回,一家鋪子有了十足的成算,要將對家拆個精光,這口子么......就落在那最得力的夥計身上。這不論鋪子最後怎樣,這個夥計......也就丟了差事。”

九叔公雙眼冒出精光,緊盯着陳瑞瑜,好一會兒才道:“瑞瑜可記得清楚?”

“嗯,”陳瑞瑜點點頭,道:“也是適才想起,叔公,這若是錯的,我怎能記住?”

“可知幾時?”九叔公試探着問道。

“左右不過兩月。”

九叔公連連點頭,不再說話。

劉恩、青兒聽得迷迷糊糊,那劉恩低聲道:“叔公,你們這是打的什麼啞謎?”

九叔公不理,閉眼自己想着。

陳瑞瑜帶着歉意的笑了笑,這話可不是他有準備的說出來的,無心之間,他又忘了要小心謹慎的誓言。

好一會兒,九叔公睜開眼,卻是看着青兒。

“青兒,那何家七小姐,許下什麼,你再說一次?”

“叔公......”青兒有些害怕。

“不怕,叔公可捨不得讓你委屈。”九叔公道:“叔公不會答應七小姐。”

青兒這才放下心來,道:“七小姐說,若是應了,何家再送咱們一頃地,外加一座宅子。”

“還有呢?”九叔公道。

“叔公,”青兒叫道。

“不妨,你且說說。”

“還有......嫁妝何家準備,聘禮也給咱們家。只是要守秘,不能讓那邊知曉。”青兒道。

九叔公眯着眼,道:“青兒,你說這是七小姐的主意,還是何家老爺的主意?”

青兒猶豫了一下,道:“聽七小姐的意思,何家老爺原也不贊同的,只是怕了對家。想必七小姐的主意,何家老爺能應的。”

“這何家,還真捨得。”九叔公道:“他何家既然想花銀子打發麻煩......怕是也不敢讓這事兒傳出來。”

青兒道:“自然是,這是七小姐私下裏說的,連她的奶娘、丫頭們也不在身邊。”

九叔公又想了會兒,卻拿眼一直瞧着陳瑞瑜,陳瑞瑜心裏有些發毛,不知九叔公什麼意思。

“瑞瑜,”九叔公終於開口,道:“聽你適才之言......何家怎麼也算是於你有恩,你也是不願七小姐嫁過去,也想替七小姐了一樁心愿,可是?”

陳瑞瑜點點頭。

“嗯,那好,我這倒是有個法子,只是此事卻是瞞不了七小姐,想必會猜到於你有關。這有沒有麻煩,可就難說了......”

“叔公的意思是......”陳瑞瑜可不知怎麼回答。這麻煩,還少么?怕定是不怕的,何況真如九叔公所說,這七小姐雖然沒見過,再怎麼也是救過自己一次的,能幫的,還能不幫么?就是有麻煩,難道還能說個不字?

“我這個法子,說出來有些討巧,可不甚光彩,不過,既能幫七小姐,也能暫解咱們家的難處。”九叔公道:“不過,唉,我也這個歲數了,這家裏如今這樣子.......還不知能吃幾口飯。倒是青兒日後.......”

這話......陳瑞瑜還能說什麼?

“叔公是什麼主意,說出來聽聽?”

九叔公看了陳瑞瑜一眼,道:“瑞瑜,若日後真有麻煩引到你身上,你不怪叔公吧?”

陳瑞瑜搖搖頭,道:“叔公,不會。就是有麻煩,也是瑞瑜自己引來的,絕不會與叔公有關。”

“嗯。”叔公點點頭,好一會兒才道:“我這是窮怕了啊,也不在乎什麼臉面了。”

“叔公,”陳瑞瑜剛要站起,那劉恩卻一把拉住他,道:“做什麼?你就不當是一家人么?”

陳瑞瑜瞧瞧劉恩,點點頭,坐下說話:

“叔公,劉二哥,青兒,此時我再說什麼救命之恩,日後厚報之話,便是做作。眼下但凡能為你們做一點事情,我是巴不得的,哪裏還怕什麼麻煩?叔公請勿再說此話。”

“好,好,”九叔公道:“若是瑞瑜沒有記錯,我這法子倒不費什麼氣力,只是青兒去傳一句話便妥。”

“什麼話?”青兒好奇的問道。

“青兒,你便去見七小姐,就是有法子了她心愿,卻不是用她那個主意。若是她問詳情,就說朝中有人替她家想法子,至於姓甚名甚,無可奉告。只要她照着做便可。”

“嗯。”青兒繼續聽下去。

“你與她說,若是了了心愿,卻要何家拿一座宅子與那一頃地作為酬謝。”九叔公厚着老臉說了出來。

那劉恩、青兒卻沒有覺得絲毫不妥,雖然各有各的盤算,但顯然並不以為這話丟臉。陳瑞瑜卻也沒什麼感覺,這家人的難處,如今他是看在眼裏的。

“什麼法子?”青兒問道:“七小姐那裏該怎麼說?”

“就說......讓七小姐稱病,何家老爺也稱病,總之任何與這門親事有關之人,全都告病。只要拖過兩月,便萬事大吉。”

劉恩細細一想,便就樂了。如此,果然是不費什麼事兒。

其實何家不是沒想過裝病躲避,問題能躲多久,就算躲了兩月,不是一樣還要面對?又有何用?青兒這麼一說,虛虛實實的,那七小姐既然一心不嫁,就是心內不信,怕是也要勸父親照做的。

陳瑞瑜倒是心內忐忑,這主意可全是建立在相信自己所說份兒上的,若是不準......說來也奇怪,這記在心裏的事兒,沒說出來倒沒有懷疑,此時卻怎地又擔心了呢?

“好,明兒我便去與七小姐說。”青兒道。

“嗯,”九叔公道:“此事不成,咱們也沒少什麼,只是瑞瑜的麻煩,就有些難說了。劉恩,打明日起,你便伴着瑞瑜,一步也不要離開。”

“是。”劉恩答應着,此時也想明白九叔公的打算,沉吟片刻,又道:“叔公,要孩兒看,此事若成,何家才會疑到瑞瑜身上,畢竟這朝堂上的事兒,怕是何家也瞧不清楚,不然哪會不曉得?若是不成,只會恨咱家貪心,空口說瞎話,倒不會難為瑞瑜。再說,此事成與不成,那何家怕是也不敢明裡說出來。就是何家想為難我們,嘿嘿,咱家現今這樣兒,又怕的什麼?”

“此事若成,何家又守信,可比咱們辛苦十年、二十年要強啊。”

這豈不是一場賭局?

陳瑞瑜一時間有些恍惚,分不清這錯雜在一起的關係。兩邊都是救命之恩,何家七小姐先算計青兒,此時九叔公又算計何家......這在陳瑞瑜面前上演,這感覺......還真是一個“複雜”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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