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孽緣啊孽緣
茶樓與對面的“怡居閣”本是一體,都是交由梅長雲來打理的,梅矢對那裏自然熟識,給老人和少女找了兩個最好的空房,他又去將老人被扣押掉的灰袍從胖賬房手中“贖”回來,為老人換下了那身“小廝”裝扮。
這怡居樓裏面的客房無一不是上等廂房,外面天氣悶熱,曬人難受,可是一踏進房間,卻自有一股清涼愜意。
床單被罩整潔乾淨,牆面上也是多處字畫題詩,桌椅上陳列筆墨紙硯,似還為客人深夜修鍊盤坐着想,在角落正好窗戶靠着的地方,還放着一個柔軟蒲團,到時深夜寂靜,涼風吹來,連苦悶的修鍊似乎也能變成美事一件。
但凡感應天地靈力,取其力量加以萃取融為自身,自然需要閉幕凝神,去認真感受天地間隱含遊離的靈力,原本這種事極為枯燥乏味,而且耗時太長,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每天堅持下去的,但住在這裏,卻真的可能讓修鍊效果大大提高。
一分價錢一分貨,這種廂房,住一晚可都得三四兩紋銀,一般人家,絕對是住不起的。
老人此番出來,為了省錢都是住那些便宜實惠的經濟房間,這麼舒服的廂房還是頭一回,而且還是別人請客,不花自己半文錢,心中自然笑開了花。換上梅矢拿來的那身灰袍,拂着鬍鬚,頓時又是仙風道骨。
笑眯眯的看着梅矢,倒似拾到什麼寶貝一般親近。
那少年也自乖巧,想了一想,提起桌上紙筆,毛尖蘸墨,書寫道:“前輩想要吃點什麼,我去安排人做。”
老人側目看着那一行清秀小字,先是問道:“你請客?”
梅矢微微一笑,寫道,“這是自然,方姑娘幫了小可這麼大的忙,自然...”那後面的字尚未落筆,只見少女已一拍桌子,有些心慌喊道,“昨天那個我半口沒吃,我要你給我重做一份。”
她的那一拍桌,梅矢筆尖一顫,在紙上大大的劃出一道墨跡,後面的字卻是寫不出來了。
老人奇道:“哦?小緣幫了你的忙?是什麼?”
少女怕梅矢這傻子又壞事,現在可不能就這麼告訴老人實情,連忙豎起凌眉,喝道:“不準講!”
梅矢嚇了一跳,那雙眸子掃量到方雪緣俏臉上的一絲怒意時,不由得慌了神,趕忙在紙上寫道,“是,是。”
老人雖然奇怪究竟是何事,卻也沒有多往那方面去想,反而是舔了舔嘴唇,帶着一絲懷念說道,“那個...梅公子,我早上吃着那蛟龍肝,味道還不錯...就這一個菜,其他我也不強求了。”
他雖說不能隨便動武,看似添受了那胖賬房一股腦的欺辱,其實以他的修為,哪會將那些人放在眼裏,心裏存着一些小小報復的心裏,其實端菜的時候,他自己卻是吃了大半,只是擔心被發現,這才裝作是故意打碎盤子,不過那“蛟龍肝”,也算是一種珍貴蛇類靈獸肝臟製作的,價錢可絕不便宜。
可以說,老人平白無故多添出的那“三十五兩”銀子,其中倒有三十兩,是這“蛟龍肝”的錢。
梅矢倒也沒說什麼,向著老人善意一笑,又書寫道:“方姑娘幫小可這麼大的忙,怎能一道菜這麼廉價,您儘管點便是。”
老人看向少女,那眼角眉梢儘是好奇之色,心想這丫頭是幫了他什麼忙,竟然這麼值錢的?
方雪緣被老人看得心裏發麻,卻又不能發火,只能幹眯着美眸微笑,那桌下白鞋卻是抬起對着梅矢小腿狠狠一踹,直痛得少年臉上發白,卻又再痛也喊不出聲音來。
俏臉上帶着訕笑道:“梅公子都這麼說了,楚爺爺你難道沒什麼想點的了嗎?”
“有,有。”一說起此事,老人立刻又恢復了精神,只是想追加些菜,卻又不知菜名,苦惱一番后只能說道:“梅公子看着加,隨便加一點就是了。”
梅矢點了點頭,回到茶樓,將少女與老人選定的菜品都點了一份,又加了一些自己覺得還不錯的菜品,吩咐送到怡居閣幾樓幾室,之後去找茶樓上小憩喝茶中的幾名侍衛,提筆讓他們幫忙去找自己的叔父,就告訴他一聲自己平安讓他不用擔心云云,這才又返回到怡居閣,少女與老人所在的那廂房裏。
他原來性子靦腆,有很大原因是出於自己“廢物”的頭銜,其實以他梅家少主的身份,只要吩咐下去了,底下也沒人敢去當面違抗,如今恍然得知自己竟然晉陞到渡靈境,雖說那做夢般的感覺依舊時時環繞,但暗自運起身上靈力,感覺着體內那般充盈和凝實,終究是喜不自勝,自信回來,發號施令的時候,卻隱然帶着一些梅家少主的身份氣度,讓人總覺得...
這梅家少爺,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來到廂房,梅矢推開房門,發現少女在給老人揉着肩膀,自己也沒有過多打擾,就乖乖坐下來,臉上含着善意微笑望向他們爺孫二人,提筆寫道,“飯菜一會就到,方姑娘您的房間就在隔壁,若是累了,我叫他們去熱洗澡水。”
“梅公子,你倒是對小緣她很是上心啊。”看到少年提筆寫就的字,老人縷須笑笑,說話間倒是有些玩笑,不過他的心裏也暗暗留上了神。
雖說這白吃白住還有人伺候,自是天大的好事,可正所謂無功不受祿,這傻小子就算再怎麼好客,也不該對他們客氣到如此程度,除非...除非...
他是看上雪緣這丫頭了嗎?
嗯...很有這個可能,雪緣這娃娃雖說脾氣不好,可是容貌卻萬中無一,他們年紀相仿,別說昨天一天都在一起,就算只看一眼,喜歡上的可能性那也是極大的。
最令人擔心的是...說不定雪緣對這個傻小子也有好感,不然她為什麼突然對自己如此殷勤?這可一點也不像平時的她。
這丫頭素來要強,又體制特殊,同齡中那是萬萬沒有人能從修為上和她比肩的,那些家族天驕在她看來反而覺得是裝模作樣,年紀偏大又難免讓她橫生不滿,要想俘獲她的芳心,自然要弱一些,可憐一些,這樣才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和同情來。梅家這小少爺天生啞巴,更兼不能修鍊,偏生又生得眉清目秀,在這丫頭看來,恐怕先是同情,又想施加援手,一來二去...
緣分這東西,可就在一瞬之間。
可是...
先不說老方那邊自己怎麼解釋,這梅家少爺身上那病可是極重的,再過三個月他未免一命嗚呼,倒是要是小緣真的和他有了感情,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自以為是,有時候是種很可怕的毒,老人心裏想着,竟然將兩個人的神色舉動給完全對上,沒有半分的違和,再看向梅矢時,不免有一些糾結,有一些遲疑說道:
“那個...梅公子,你父親他...可曾為你定下什麼親事?”
梅矢一愣,提筆寫道,“未曾有過。”
老人又問道:“那你可有什麼喜歡的人?”
梅矢面上一紅,忽然間想起今早做的那個荒誕離奇的夢,想到梅雨凌時,臉上不自禁一紅,只是不知怎的,又想到夢中最後的情景,臉上隱隱一白,撇目偷瞧了眼方雪緣,這次卻沒有提筆再去寫,只是木訥的點了點頭。
老人暗嘆了口氣,情根深種,情根深種吶...稍加不注意,這可又是一段孽緣了。
他留心梅矢身上的病患,心想若是素昧平生,見死不救也還罷了,可是這少年枉對他這麼照拂,心意又是一片赤誠,就算不能同意他和那丫頭的事,可也得想辦法救救他,起碼讓他多活些時日才是。
如此想着,不由向梅矢微笑說道:“你伸過手來,我再給你把把脈。”
方雪緣連忙道:“爺爺,梅公子有事,要不然下回吧。”說著就對梅矢一使眼色,讓他趕緊配合離開。
梅矢一愣,雖然心裏狐疑,但方姑娘如此說,他也只好照做,當下站起長身鞠躬,帶着些許莫名離開了廂房。
少女在他走後,也是趕緊說道:“爺爺,我去看看他。”說完那倩影一溜煙同樣跑了出去。
“唉...”看到他二人間的神色古怪,舉止也甚是引人懷疑,老人就更加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臉上悵然若失,獨自嘆息道:“孽緣,孽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