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恢復記憶】
邊梁單獨給依紮紮了一個小營帳,派人守在外頭,不讓她隨意外出。
直到這時候,邊梁還不知道依紮是怎麽得罪了元帥,只是看着元帥很是提防的模樣,他也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此時透過帳簾見他坐在床上,雙手抱着膝蓋,竟有些女兒家的姿態,頓時靈光一閃,心想,這依紮難不成是東党項國那邊派來的美人計?
夜色已深,邊梁去灶房裏撿了幾樣糕點給邵楚峰送去,掀開營帳,見他還獨坐在桌前,桌上攤着一疊宣紙。
最上頭的一張,畫的是當年他和伍修在沅居院的書房裏見過很多回的那個美人,臨水而依,靠在欄杆上,望着湖裏的金魚,顧盼生輝。
邊梁腦海里忽地閃過一道光,他不由得想起依紮來,指着紙上面的美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邵楚峰,「爺,是、是清沅郡主?」
見邊梁進來,邵楚峰擱了筆,揉了揉眉心,不答反問道:「那邊怎麽樣?」這態度卻是證實了邊梁的猜測,依紮真的長了和清沅郡主一樣的臉。
邊梁知道主子問的大概是依紮,便將依紮今日一直在營帳里發獃的事情說了,他自個兒卻還無法從依紮與清沅郡主長得像的震驚中走出來,整個人腦子都是懵的,卻在忽然間明白伍修為何那般憎惡清沅郡主和現在的少夫人了。
國公爺本來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英雄豪傑,卻因為清沅郡主,這些年一直鬱鬱寡歡,好不容易娶了妻子,死了八年的人竟又出現在國公爺面前,縱使只是一張一樣的臉,邊梁也不會低估她的影響力。
桌上的燭火輕輕搖晃,一閃一閃,邵楚峰望着那張畫像,問邊梁道:「當年你在京城,可記得清沅出殯的那日有什麽異常?」
邊梁梗着脖子,不快地道:「爺,當年清沅郡主不願和您成親,自溺而亡,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人已經死了這麽些年,你又何必苦苦惦念着她?」
邵楚峰沒想到邊梁竟這般厭惡清沅,低聲斥道:「下去。」
邊梁不服,張着嘴喊道:「爺,小的跟了您也有好些年了,您就聽小的一句,忘了這人吧,眼下正是兩軍交鋒之際,豈可兒女情長?您莫忘了,老夫人和少夫人還等着您凱旋而歸呢。」
「下去。」
邊梁無奈,只得忿忿地走出去,心裏對依紮卻是更不待見了,她女扮男裝進軍營,定是懷了計謀的,這些人抓准了爺對清沅郡主的感情,料定爺不會傷了她?還是依紮本來就是那一幫人的棄子?
丑時三刻,邊梁在營帳裏頭怎麽睡也睡不着,忽聽見外頭有嗯哼聲,一個激靈爬起來,出了營帳,竟發現守夜的士兵倒下了好幾個,心裏頓時警鈴大作,進屋拿了自個的木盆,拿着一塊木頭「匡當匡當」地敲了起來。
「進賊了、進賊了。」
一個念頭閃過,邊梁趕緊扔了盆,飛奔進營帳,卻見帳中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猛地大叫一聲,「不好!」這是依紮的營帳。
邵楚峰也披了外裳,提着劍正待出來,就見邊梁急慌慌地進來稟道:「元帥,依紮不見了!」
話音未落,左邊營帳外忽地有一把薄如蟬翼的劍斜斜地刺了過來,在火把的映照下,劍體透亮,游如蛟龍。
邵楚峰右手中的劍一抬,剛剛擋住,心中暗叫不好,只一瞬間,立刻就有七八個黑影闖了進來。
邵楚峰冷笑道:「慕容新裕這回是下了血本了!」這麽一批能單槍匹馬闖進來的七八人,定是慕容新裕身邊的得力死士。
黑衣人並不理會邵楚峰的冷嘲,兩人圍攻邊梁,剩餘六人將邵楚峰團團圍住,交了十來招,邵楚峰有些心驚,這一批人合力圍剿他,他竟顯得被動。
外頭依舊沒有人進來,邵楚峰心裏猜測,軍中許是出了內鬼了,不然何以這麽久都沒有人來主帳查看。
「元帥!」
營帳外忽地傳來一個柔弱滿是惶恐的呼喚聲,邵楚峰一個恍神,舉目望去,是依紮,她鬆散了頭髮,明晃晃的一張小臉和記憶里的人完全重合。
就這麽一瞬間,右邊一個士兵抓準時機,舉着劍,對着邵楚峰的心口刺來。
「元帥,當心!」
依紮瞳孔放大,張嘴大呼,一邊朝邵楚峰這邊狂奔而來,電光石火間,纖弱的身子擋在了邵楚峰與那把劍的中間。
「啊——?」
「清沅……清沅!」邵楚峰望向刺進眼前女子胸口的劍,目眥盡裂。
營帳外,林衛帶着一群人涌了進來,「保護元帥!」
面前的女子望着邵楚峰,虛弱一笑,殷紅的鮮血隨着劍的拔出而濺潑在邵楚峰的黑色織錦雲紋的外裳上。
「元帥,依紮……不是姦細……」
邵楚峰眸中大慟,長臂一揮,將人攬在了懷中,他發了瘋地吼道:「軍醫、軍醫!」
恆帝看完楚王送來的奏摺,啪地一下子合起來,扔在桌上,怒道:「膽大妄為,西北本就是苦寒之地,邵家軍在那裏原就極為不易,沒了糧草,這一仗如何有勝算?」
李公公躬着身子,不敢接話,他知道陛下只是心中悲憤,宣洩幾句,並不需要他的應和。
這一次白丞相做的確實過了些,他和邵國公不和的事,陛下一直都知道,其實這也是帝王的平衡之術。
八九年前,白家在糧草上為難一下,恆帝願意做個順水人情給邵家軍,以示皇恩浩蕩,但那時候國庫尚且充盈,而這幾年為了休養生息,緩和戰後百姓的不滿情緒,賦稅減免了大半,卻又是修建水渠、棧道什麽的,此次讓邵家軍出戰恆帝很是猶豫,只因國庫入不敷出,而這一戰,又必將勞民傷財。
如今恆帝咬牙讓邵家軍去支援西党項國,白府竟然如此不分輕重,在這個關頭還打邵家軍糧草的主意!
外頭小桂子躬身進來道:「陛下,貴妃娘娘求見。」
恆帝吁了口氣,李公公將奏摺拾起來疊好,便聽恆帝道:「宣。」
劉貴妃是帶着玉榮公主一起過來的,身後的宮女還提了個食盒。
李公公招來御書房伺候的小太監,將食盒拿至一旁試毒。
劉貴妃溫柔地笑道:「玉兒記得陛下愛吃芙蓉糕,特地讓御膳房做了一份,臣妾想着今兒個天寒,燉了一點鹿茸粥過來,陛下一會累了就用一些。」
玉榮公主見一旁試毒的小太監拿出小碗,每一樣都盛了一點,舉着銀筷試吃,一旁的漏斗滴滴答答的。
父皇每次都要過一刻鐘才能吃,這樣,再美味的佳肴也冷了些,可即便是母妃送來,父皇也從未立即嘗過。
玉榮公主仰臉看了母妃一眼,只見她粉面帶笑,一雙好看的眉眼含情脈脈,忍不住心想,若真的如此喜歡父皇,母妃又是否曾為父皇的試毒傷過心?
恆帝見女兒的小腦袋轉來轉去的,笑問道:「玉兒,在看什麽呢?」
玉榮公主側首看向自家父皇,脆生生地問道:「父皇,玉兒得知皇伯父這幾日來宮中,可都不曾來看過玉兒,玉兒想問父皇,是不是父皇惹皇伯父生氣了,所以皇伯父連玉兒都不喜歡了?」
靜懿郡主這次的事,顯然是傷了楚王向來柔軟的心,恆帝為作補償,開了恩典,讓趙益之和沈明錦在宮中養傷,沈明錦就住在玉榮公主的嘉熙宮裏,玉榮公主則暫時到劉貴妃宮裏住着。
趙益之……即翼王府的二公子,從前聽聞翼王妃對他甚是不喜,代領了靜懿郡主未受完的杖刑後似乎更不得翼王妃待見,連問都沒過問一句,這位二公子似乎想與府中斷了關係似的,竟以表字做名,不讓旁人換一句「允讓」了。
先前因為傷勢重,恆帝恩准趙益之住在原來翼王、楚王、恆帝幼時住的皇子所里養傷,和靜懿郡主一樣,都備了一位太醫在宮殿裏,隨時可以傳喚,可如今傷勢漸好,卻沒下旨讓翼王府的人來接,委實猜不透恆帝內心的想法。
而靜懿郡主傷勢過重,受刑當日夜裏發起了高燒,太醫院一眾太醫都過來診治,鬧騰到第二日晌午燒才退下去,不料夜裏又燒了起來,這般反覆了幾日,人目前還沒有醒過來,太醫們都很擔心,這般燒下去,便是救了過來,可能也會燒壞腦子。
楚王為此,一直沒再在恆帝跟前露面,便是恆帝傳召也不理會。
恆帝幼時得楚王照顧良多,知道這位皇兄是至情至性之人,對此也並不惱怒,只一意哄着。
此時聽女兒說起這事,恆帝神情有些黯然,半晌拉着女兒柔軟的小手,哄道:「你皇伯父最疼愛你,便是和父皇鬧矛盾,也不會錯怪你的。」
玉榮公主看着父皇皺起的眉頭,大眼睛裏閃過不解,問道:「那父皇為何要和皇伯父鬧彆扭,皇伯父待玉兒和父皇都是最好的。」
恆帝愕然,憐惜地摸着玉兒的腦袋。
劉貴妃見此,笑道:「母妃有話和父皇說,玉兒去裏頭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