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十一章
「罪人盧劍南,親筆。」
天氣漸寒,樹上的葉子幾乎掉光,僅余的幾片也已枯黃,搖搖欲墜。
今年的初雪來的特別早,十月初就細細碎碎的落了一層,雖然很快就化了,但到底還是帶來了一陣寒意。
白芙坐在床上,背靠引枕,身上蓋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手邊放着幾張信紙,沒有翻動,只是擺在那裏。
這幾張紙她已經看過無數遍了,幾乎爛熟於心,裏面的每一字每一句,甚至哪幾張上面有幾滴淚痕,她都十分清楚。
綠柳要給她收起來,她卻搖頭,堅持要放在這裏,也不知在想着什麼。
蔣巔進來時就見她獃獃的看着那信紙出神,整個人仍舊是那副丟了魂的樣子,像個斷了線的木偶似的,一動不動。
他走過去坐到她身邊,不容分說將那摞信紙拿起來扔到了一旁,皺眉道:「別看了,你師叔說了你不能傷神,你還看着這些做什麼。」
白芙伸手攔了一下,沒能攔住,便又低下頭去,恢復了剛才那副樣子。
蔣巔又氣又急,按着她的肩道:「傷心的話就哭出來啊!你都這樣悶了幾天了!悶出病來怎麼辦!」
哭?
白芙搖頭。
她不想哭了,眼淚在剛剛得知真相的時候就已經掉光了,她現在不想哭,一點兒都不想。
她在想別的事,想師父,想自己,想今後的路。
蔣巔不知道這些,見她低着頭悶不吭聲,以為她還在傷心,頗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你說說你在這裏傷心有什麼用?你師兄能認罪伏法嗎?你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嗎?既然都不能,就這麼干坐着有什麼意思?還不如……」
剩下的話被捂了回去,一隻柔軟的小手蓋在了他嘴上,掌心壓着他的嘴唇。
別說了,你好吵啊。
白芙皺了皺眉。
蔣巔呼吸一滯,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出。
蓋在嘴上的小手太軟了,他明知不應該,卻還是想親一口。
還好白芙及時將手收了回去,不然他只怕真管不住自己。
白芙掏出小冊子,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遞給蔣巔:我不是在傷心。
「不是?那你在幹什麼?干坐着發獃?」
蔣巔有些不信。
白芙低頭,繼續寫:在想師父,在……
後面還沒寫完,蔣巔已經怒了。
「你想他幹什麼?那個混蛋有什麼可想的!要不是他一直瞞着你還不給你解毒,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白芙的手頓了頓,搖了搖頭:師父若真的想一直瞞着我,就不會留下這些信,若真想讓我永遠變成啞巴,就不會幫我解了一半的毒。
「那又有什麼用!他給你留了信又不教你識字,給你解毒卻還留了一半兒不解,說白了還是想護着他自己的兒子!」
「這次若不是這些信剛巧被我們看見了,你能知道事實真相嗎?要是看到信的人是盧兆,他會告訴你嗎?他只會把這些信全都燒了!到時候這世上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真相,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永遠都找不到自己的家人!」
話是這麼說,可是……
護着自己的兒子不是人之常情嗎?
白芙在紙上寫: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個是親生兒子,一個是當做女兒般養大的徒弟,師父一定也很為難的。換做我面對這樣的情況,一定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救了這個就會害了那個,救了那個又會害了這個,偏偏兩個都是自己的寶貝,這種時候很多事情都無法用簡單的對錯來衡量。
白芙起初不是沒有怨恨過,但怨恨過後更多的卻是鬆了口氣。
在酒樓剛剛知道自己是被師兄下毒,而師父明知如此卻沒給他解毒的時候,她是真的感到絕望的。
她那麼喜歡的師父,當做父親般敬愛的師父,竟然這樣對她?
可是當看了這些信,知道他也為難過,知道他曾經怎樣的煎熬過,知道他也一直在自責愧疚,她就覺得不那麼難過了。
最起碼,在師父眼裏,她也是很重要的,師父並沒有因為師兄是他的親生兒子,就徹底將她這個徒弟丟在一旁。
不然他不會明知道這些東西如果被她看到了,可能會要了師兄的性命,還將這些信留了下來。
所以蔣巔他們以為她看了信之後會傷心難過,其實真的沒有,她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安寧。
蔣巔看了她寫在紙上的字,眉眼微沉,伸手將她擁進了自己懷裏,聲音沉悶:「你就是傻。」
明明都是害了她的人,她卻這麼輕易的就原諒了。
白芙不覺得自己傻,靠在他懷裏笑了笑,又推開他在冊子上又寫了幾個字:我想去找我的家人。
「這是自然!」
蔣巔說道:「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去查你那個混蛋師兄的去向了,等有了消息,一定第一時間就帶你過去認親。」
白芙怔了怔,心頭微顫。
她以為……蔣巔不會答應的那麼痛快。
畢竟他一直想把她綁在身邊,而她一旦找到了家人,很可能就要回到家人的身邊了。
沒想到,他卻毫不猶豫的要幫她,甚至已經先一步有了行動。
白芙在紙上寫了句謝謝,又寫:不用查了,我知道去哪兒。
「你知道?」
蔣巔有些吃驚。
盧劍南在信里分明說不知道她的家人在哪裏,盧兆那個畜生肯定也不會告訴她,她又怎麼會知道的?
白芙卻點了點頭,十分肯定的寫了兩個字:京城。
那日盧兆想要對她用強的時候,小金曾經說過一句「您跟魏大小姐訂了親的,這事若是傳回京城……」
所以,盧兆一定在京城!
蔣巔雖然不清楚她是如何知道的,但既然她說了,他就會帶她去。
「好,那我把人手調回來,咱們直接去京城。」
與其路上攔截,不如直接到京城,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話說清楚,也省的他提前把盧兆綁了,結果有人說是他們威脅了盧兆,阿芙才是冒充的。
白芙非常感激蔣巔願意幫忙,但也不願耽誤了他的正事,遂寫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
還沒寫完,蔣巔就已板著臉反對:「不行!我陪你一起去!」
我就知道……
白芙嘆了口氣,又寫:真的不用,你是駐邊的將軍,這次已經出來很久了,該回去了,怎麼能一直跟着我到處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