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國公爺!」隨侍一旁的林崗立即應下,部署官兵查封菱花樓。
伍修便見自家爺打橫抱着懷裏似約豆蔻年華的姑娘,縱身飛上了馬,忙對身旁的林大人道:「這邊還有勞林大人,事後回了京城,再向林大人問好!」
「哎,好,伍小哥快些趕上國公爺吧!」林崗寬和地笑着示意伍修趕緊上馬,多年前,他還是京城應試的學子時,便已聽過邵國公對清沅郡主的深情,此番,不知何故,他聽見邵國公喊這女子為「清沅」。
呵,天子近臣的事,他是管不着的,想他這般痛快地幫忙找人,日後邵國公定不會忘了他的這份情分。
林崗看着一騎而去的邵楚峰,眼眸微眯,這菱花樓,是真的不能留了,不能在日後傳出邵國公的愛妾出身紅樓的隻言片語。
眼光長遠如林崗,也不知道,並不是國公府愛妾!
沈明錦在邵楚峰的懷裏冷的還是瑟瑟發抖,邵楚峰覺察出異樣,盯着懷裏的人看了一眼,勒馬朝街道上不遠處的一家成衣鋪子而去。
隔着大氅,他也能感覺到懷內人的柔軟,和混雜在劣質脂粉里的馨香,這許多年,他終於等到了她,便是魂魄歸來,便是換了軀體,也是他心心念念的清沅啊!
沈明錦覺得握着韁繩的男子似乎將她箍的越來越緊,身上驚得隱隱起了一層薄汗,男子渾厚的氣息縈繞在她的耳端,沈明錦又驚又氣,又不知道此人是否是有意為之。
已經深夜,店鋪已經打烊,店家被猛烈的敲門聲驚醒,一開門便見一個面如冰霜的男子抱着一個女子站在門口,「可有成衣?」
「有,有!」
沈明錦裹着拖地的大氅三兩步往後頭試衣閣去換衣裳,邵楚峰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沈明錦察覺,在門口不動了,盯着邵楚峰的臉,此人當真是浪蕩子?
伍修發現異常,忙道:「姑娘你自放心去換衣裳,我們在門外守着,不會有人來的!」一邊緊緊拉住了自家主子的衣裳。
邵楚峰這時才反應過來,他竟忘了男女有別!
這是要給她護着的意思,沈明錦微微低頭,即轉身進了裏頭,猶不放心,將裏頭的椅子搬過來將門堵住。
冷冽的冬天,伍修發現,主子的耳朵像是冒着白氣,詭異至極。
再出來的沈明錦,着了縷金百蝶穿花的窄背襖,腰上繫着一件墨綠疊枝撒花百疊裙,外頭還繫着邵楚峰剛才昭上去的暗紋大氅。
邵楚峰手上一點一點纏着馬鞭,從荷包里掏出一錠銀子扔給店家,道:「叨擾!」
拉着沈明錦的手,就要接着趕路,沈明錦這時才覺出不對來,度量着開口:「大人,衣裳的錢,等民女家人來會一併還與大人!」
邵楚峰仿若未聞,正待將沈明錦抱上馬,才在成衣店裏燭光里看見她凍得鮮艷的一張小臉,轉身吩咐伍修道:「你去近處找一輛暖和些的馬車,我們回京城!」
「馬車,京城?」要帶她去京城?沈明錦腦子一懵,「大人,我不是京城人士,我是寧安的,江陵寧安的!」
沈明錦一着急,拽着邵楚峰的衣袖,糾正道。口裏的氣息如幽蘭一般噴在邵楚峰的面頰上,在寒冬的夜裏,帶着丁點溫熱。
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他了,或者說,面前的女子,有着新的記憶,新的人生,可是,他告訴過趙清沅,他要將她禁錮在身邊,生生世世。
「你叫什麼名字?家裏還有那些人?」邵楚峰呢喃問道,聲音如蚊蟲。
沈明錦覺得這人有些怪,看着像是在對她說話,可是又像穿過她,看着別人,「回稟大人,民女姓沈,小字明錦,爹娘俱已不在,幼年得爹爹好友收養!」
「什麼時候去的?」
「啊?」問的是她爹娘?沈明錦有些落寞地答道:「娘在民女三歲的時候走的,爹爹是八年前!」
「八年前?康平十四年?」
「是的!大人!」沈明錦一時不清楚這人為何問的這般詳細,還是如實答道。
「你記得你爹娘嗎?」邵楚峰伸手往沈明錦臉上摸去。
沈明錦心頭驚覺,忙側着頭搖道:「不記得了,民女小時候在爹爹棺前磕了腦袋,之前的事都不記得了!我,見過大人?」
邵楚峰並不答,清沅,你見過我,又不曾見過現在的我。
前程往事都不記得了,也沒有任何羈絆的人,這是老天將他的清沅送給他了!
這一世的趙清沅,只有他一個!心裏眼裏,只會有他一個!
沈明錦發現這人的眼睛忽然之間又紅了,看着她,像是看着什麼珍寶一樣,之前他喚她清沅,難道他錯將自己誤認為這個叫「清沅」的女子了?
邵楚峰愣了一下,自然地將手收回來。
「爺,馬車找到了!」伍修趕着一輛馬車回來。
邵楚峰望着天上微黃的月盤,「既是了無牽挂,便和我回京城吧!」說完,即轉身上了馬!
「可,可,」可是她有青玉樓的姨姨們啊!
伍修見前頭主子已經走了,這姑娘還是猶豫不決,笑道:「這是京里的邵國公,不是壞人,姑娘,一旦我們走了,菱花樓的人可能還會來追你,跟我們走吧,回頭再給家鄉的親朋寫封信便是!」
經了這幾人,沈明錦腦子混混沌沌的,但是她也承認此處確實不是久留之地,先離了夔州再說,不行讓他們將她在離江陵近些的地方放下來。
「好,那就叨擾二位了!」沈明錦緩聲道。
「哎,不叨擾!」伍修高聲應道,可以哄着來,比綁着回去要好看不是!
沈明錦上了馬車,才發現這車上極為暖和,有小暖爐,坐凳上鋪了厚厚的秋香色大條褥,底下是半舊的猩紅羊毯,沈明錦搓着手,好半會覺得身上漸漸熱了起來。
一直到天明,一行人才趕到一處小鎮上,過了這個小鎮,再行半日,估摸便可以到襄陽。
邵楚峰勒了馬,對伍修道:「稍作休息!」
伍修笑嘻嘻地應了,來的時候,他們可是快馬加鞭跑了兩日兩夜,餓了也只是在馬背上啃兩口饅頭。
邵楚峰走到馬車旁,屈着修長的手指敲着馬車,輕聲道:「下來吃些東西吧!」
半晌裏頭都沒有反映,邵楚峰掀開厚重的車簾,見裏面的人倒在了羊毯上,面色駝紅,立即跳上馬車,試了下額頭的溫度,竟異常滾燙。
「清沅,清沅!」
邵國公府內,榮禧居的老夫人看着銅鏡里的丫鬟輕巧地給自己綰着頭髮,一邊問身旁的凌媽媽:「那邊院子裏的女子還沒有打聽出來嗎?」
凌媽媽知道老夫人問的是沅居院,嘆道:「老奴問了自家那不肖子幾回,都說不知道,派人去前頭打探,也只說那姑娘還在昏睡着,像是高燒一直未退!」
向氏擺手笑道:「不怨你,伍修跟着峰兒這許多年,一向撬不開嘴,既是帶了回來,早晚會見到,這回啊,只要不是青樓女子,我都認了!」
凌媽媽眼睛微閃,知道老夫人說的這是以前的清遠郡主了,之前她可是給國公爺選了丞相府的二小姐,素來有些看不上清沅郡主的庶女身份,又是和楊府公子有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