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命 運

姜迎春吃飽喝足，身後的小丫鬟提着顧鶯裝好的醬菜盒子，自己雙手緊握着姜梨遞來的黑漆匣子。心裏美滋滋的，這匣子正是從千珍閣出來時顧鶯捧在手裏的，想到那對鑲百寶的簪子，回去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可眼看着自個院子就在眼前了，半道上卻被人攔了下來。

“二姐，你怎麼在這？”

姜雪梅眼睛在姜迎春手上一掃而過，特別是看到她右手的匣子時停頓了好一會。笑道：“這是四妹妹送你的呀，都是些什麼東西？”

姜迎春握着匣子的手再緊了緊，想收起來又覺得來不及，便道：“能有什麼東西呀，不就是些醬菜嗎?”

“原來四妹妹也給你留了醬菜呀，我還特地讓丫鬟多買了一些，準備給你送去呢。”

身後的蘇綉提着食盒上前，“三小姐，這是我家小姐特地讓奴婢給您留下的。”

姜迎春對着身後的真兒點點頭，真兒上前接過，一手提一個食盒。

“那就謝謝二姐了，今兒在外頭玩了這麼久，還沒見我姨娘呢，我就先回去了，省得姨娘睡下了。”

姜雪梅站在路當中一動不動，“四妹妹將千珍閣的那對鑲百寶簪子送給妹妹了吧，四妹妹對妹妹可真是好，難怪妹妹只跟四妹妹玩呢？”

姜迎春眨了眨眼，“看二姐姐說的，莫不是吃妹妹的醋不成。四妹妹與我年歲差不多，我倆常玩在一起，成績也差不多，遠比不上你和大姐姐。再說幾姐妹里就妹妹我最窮，二姐姐也看到我頭花都褪色了，四妹妹照顧照顧我那是四妹妹心腸好，有姐妹情誼呢。”

姜雪梅看着笑得一臉明快的姜迎春，心中冷笑，是誰說平西王府三小姐胸無城府最懵懂無知的，瞧瞧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不就是說姜梨一個做妹妹的都知道接濟她這個窮人，可她這個做姐姐的明知道她頭花都褪色了也沒點兒表示，沒有姐妹情誼嗎。

心裏多有不滿，可臉上卻露出無可奈何的笑意來，“唉，這府里除了大姐姐就數四妹妹手裏頭最寬餘了，她們倆的月銀可比咱們要多好多呢，妹妹說自己窮，也不過是不知道姐姐怎麼過日子的。若不是姐姐能自己做些女紅，只怕這日子更是要難過了。”

姜迎春撇了撇嘴，你是會做女紅是你的事，反正我沒見過你一根線，也不奢望就是。“是呢，府里就數咱倆的月例銀子最少，可誰讓咱們是庶女呢。所以，妹妹就想着以後定不叫我的兒女再做庶出的，受我受過的苦楚。”

姜迎春目光堅定，從小時候起，姨娘就對她耳提面命，讓她不可攀高枝兒，要一心一意跟着四妹妹，好好孝順王妃，長大后讓王妃給她找個好人家做正頭娘子，一定不能走姨娘的路，做個見不人的姨娘。

姜雪梅愣了愣，獃獃地看着姜迎春，這一刻竟覺得姜迎春前所未有的漂亮。

“是，是嗎？”

姜迎春笑着點點頭，“是呀。不過，咱們是平西王府的女兒，想來父王母妃也不會讓咱們去給人做妾，這些也不過是我胡思亂想的，二姐可別笑我。”

姜雪梅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扯着僵硬的嘴角，“不會，怎麼會笑你呢。”

回答得心不在焉的，腦海里亂成一片漿糊，庶女、妾室、王府女兒、正頭娘子，這些字眼在腦海里不斷盤旋。從沒有人跟她說過嫡庶之別，姨娘只教她要不斷學習，做平西王府最優秀的女兒，哪怕做不到最優秀，也要讓自己某一方面最優秀。

只有這樣她才會有更多的機會，讓父王看到一個足夠優秀的她。她越是優秀她的利用價值就越高，以後才會有更好的選擇。

而且看到她的優秀就是看到姨娘的辛勞，看到她優秀就是看到四弟的努力，她總是被教着用盡手段去達到自己想要的，或者說是達到姨娘想要的。

至於做妻還是做妾，姨娘是怎麼說的？

“妻和妾有什麼不同，還不是侍候男人的玩意？只要能達成心愿，妻和妾又有什麼差別？你看姨娘比起王妃比差了什麼呢？一樣有兒有女，一樣有吃有穿。”

其實她內心知道，妻和妾是有差的。

康庚院裏只有王妃才有資格晨昏定省，平西王府的宴會上只有王妃才能高坐首位，她們這些平西王府的孩子，也只能稱王妃為母妃，管自己生母只能稱姨娘。這還是因為王妃是繼室，所以她們這些庶子庶女才能在姨娘跟前長大，別的人家，姨娘連養自己孩子的資格都沒有。

姨娘不是不知道，可她無所謂。她自己做了姨娘覺得無所謂，甚至感到榮幸，所以對自己的女兒，也會覺得妾室無所謂。還是因為她是女兒，所以在姨娘眼裏才無所謂？

姜雪梅搖了搖頭，閉緊了眼，一行清淚緩緩流下。她從沒羨慕過別人，滿西蜀的閨閣女子裏，她們平西王府的女兒最是貴重。平西王府里，姜浣蓮一出生就喪母，這樣的長女一般都被視為命硬不祥之人。姜梨雖是嫡女，可自從有了六弟姜英傑，王妃幾乎就不關注姜梨了。姜迎春，一個傻乎乎的庶女，只知道跟在姜梨身後搖尾乞憐，又沒有胞弟做依仗，府里最卑微的一個了。

可如今，她卻有些羨慕起姜迎春了，她有一個好姨娘，她的姨娘一心為她籌謀為她打算，全心全意都是為了她。好人家的女兒誰不想做正室呢？疼愛女兒的母親怎麼會打小就教會女兒算計人心呢？

蘇綉在一旁看得心驚膽顫，忙抬頭四下環顧，拉了姜雪梅一把，輕聲道：“小姐，您怎麼了？”這裏就在來來往往的大道上，隨時有人經過，若讓人看了去，只怕又要流言四起了。

姜雪梅回過神，拭了拭眼角，“三小姐呢？”

“三小姐早走了，說是要去休息了。”

姜雪梅點點頭，說不出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

即希望姜迎春能看到她剛才的失態，安慰她開解她。又感謝姜迎春離開得及時，給她留下一絲顏面。

人各有命，沒什麼值得羨慕的。羨慕也羨慕不來別人的人生，還不如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姨娘既然給她做了規劃，那她就照着走下去，成了，她高高在上，姨娘和四弟都跟着她過好日子。不成，大不了被拋棄罷了。

人生在世，總要去拼一拼，才知道自己的路最終能走到哪。

這樣想着，姜雪梅嘴角勾起一抹輕笑，她不愧是她姨娘生養大的，跟她姨娘太相似了，有野心，有決心，有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