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疫病
“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蔣惜惜急切的追問着。
“後來,”迅兒眨巴着大眼睛想了半天,“後來我就跟着那風箏向前跑,跑着跑着,發現它突然不見了,我隱隱約約看到前面站着個人影,然後,然後我就不記得了。”他扯着蔣惜惜的袖子,“姐姐,迅兒餓了,想吃香噴噴的蛋羹。”
蔣惜惜不忍再逼問他,她讓下人去把迅兒的飯食端來,一直到他吃飽喝足,滿意的拍着自己圓溜溜的小肚子,才摸着他頭頂圓圓的髮髻,輕聲詢問道:“迅兒,你想不想跟姐姐去一個地方?”
右耳端着一盤子櫻桃來到門口,將它們分給坐在樹底下嘮嗑的老頭子老太太們。
“這孩子招人疼啊,知道我們這些沒牙的嚼不動,專門挑些又大又糯的送來。”
“綉庄什麼時候開業,我也去給兒媳婦綉幾把扇子。”
右耳一邊伺候着這幫老的們吃果子吐籽兒,一邊滿臉堆笑的打着哈哈,“莊子裏需要添置的東西太多,估計還得有個幾天才能招待您,我們家姑娘說了,到時候啊,一定給各位鄰居最合適的價格,不過,”他話音一轉,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問道,“這段時間開張是不是不太合適啊,昨兒我們一路進城,看到了好幾家在辦喪事,還聽說最近這新安城似乎不太安寧,但我們初來乍到,又不好上前打聽……”
人群突然沉默了,緊接着傳出了一聲嘆息,“也是這麼個理兒,現在開張確實有那麼點兒不合時宜,畢竟城裏正在鬧病。”陳大爺一面說一面示意右耳離他近些。
右耳趕緊走上前兩步,蹲在陳大爺的膝邊,悄聲問道,“莫非是瘟疫?”
陳大爺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離他又近了一點,聲音卻愈發的小了,彷彿生怕被什麼人聽到似的,“說是瘟疫吧卻也不像,一來它沒有那麼氣勢洶洶,到現在為止,也就死了十幾個,我可是從疫病中死裏逃生過來的人,當時那人是一片一片的倒,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哪裏像現在這樣還敢坐在這裏嘮嗑的。二是這病它只傳孩子,你看啊,死的沒有一個成年人,全是不滿十歲的小兒,你說奇不奇。”
“那他們都是什麼癥狀啊?”
“據說沒什麼苗頭,就是睡着睡着就叫不醒了,然後慢慢的手腳就都涼了,哎,所以說是防不勝防,程縣令已經為這事焦頭爛額了,聽說都去京城請御醫了,也不知道能來個什麼妙手先生。”
右耳還想再問上幾句,可是蔣惜惜的身影突然從遠處走來,她手裏還牽着一個五六歲大小的孩子,那孩子長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面儘是聰慧之氣,他可不就是昨天讓自己背了一路的迅兒嗎。
右耳見蔣惜惜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便知她來者不善,於是,他後退着欲重新返回院中,可還不容他多走出幾步,蔣惜惜就已經快步走到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朝迅兒問道,“昨天你遇到的人是他嗎?”
迅兒沒有回答,他像只獃頭鵝一般,定定的盯着右耳看了半天,然後突然捂住了嘴巴,稚嫩的笑聲從指縫中流出,“好笑好笑,哥哥,你怎麼比別人多長了一隻眼睛啊。”
周圍的人聞言俱是一愣,隨後目光全都集中在右耳身上,這目光就像一把把火炬,照的他渾身滾燙、如芒在背。
還好滅火的人及時趕到了,晏娘不知何時從院中走了出來,她拿了塊手帕,輕輕的朝右耳的額頭上一抹,嘴裏責備道,“你啊,燒個飯都能把煙灰塗得四處都是。”言畢,她笑嘻嘻的看着迅兒,“現在呢,哥哥額頭上的眼睛還在嗎?”
迅兒揉了揉眼睛,又仔仔細細的在右耳的臉上盯了好一會兒,隨後,他掙脫了蔣惜惜的手,轉而走到晏娘身邊,滿臉崇拜的望着她笑容未退的臉蛋,“姐姐,你會法術啊?那眼睛就被你這麼擦掉了?”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更有甚者,用手指點了點地上的泥土放到眉心,大聲沖迅兒說道,“小迅兒,你看我是不是也多了隻眼睛?”
迅兒知他們在開自己的玩笑,卻也不生氣,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晏娘一眼,然後蹦蹦跳跳的朝那盤子櫻桃跑去,卻冷不丁的被蔣惜惜重新拽回身邊,“迅兒,你還沒回答姐姐的問題,昨天你睡着前遇到的人是不是他們?是不是他們把你給拐走的?”
此言一出,那群剛才還在逗笑的老頭老太太們登時沒了動靜,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該對蔣惜惜的話作何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迅兒輕輕的搖了搖腦袋,“不是他們。”
聽到這四個字,右耳綳了好久的背部肌肉總算是軟了下來,晏娘卻還像平時一樣,一副事不關己無所謂的樣子,只不過她看向迅兒的目光里多出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蔣惜惜蹙着眉毛,不甘心的蹲下身子,“迅兒,你再想想自己看清楚了嗎?真的不是他們?還是你當時已經神志不清,記不得了?”
“不是,那個人一身漆黑,背佝僂着,就像一把彎彎的弓。”
“可是……”
蔣惜惜的話突然被人打斷了,因為衚衕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細長的哭聲,那聲音斷上一陣兒,抖上幾抖,又冷不丁的續上來一聲兒,由遠及近,忽高忽低,聽得人毛骨悚然,心慌意亂。
大家不自覺的朝那聲音的方向走去,剛來到府衙前,就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踉踉蹌蹌的從河邊走來,那是個年輕的女人,她一路邊哭邊走,身體孱弱的如同飄揚的柳條,彷彿一個不小心就要隨風逝去。她的懷裏,緊緊的抱着一個小小的身軀,那是個小女孩,年齡和迅兒相仿,只不過她臉色青白,身體僵硬,看上去早已死了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