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零六、底蘊
李修三日前才收到消息,說崔元寶包下了京城最有名的長春堂給他做壽。
生辰當日,他同日前一樣,散朝之後就告假回到府中。
慧哥兒早已讓僕役做好準備,伺候着他沐浴更衣之後,兩人才一起朝長春堂行去。
他問:“你可知元寶為何會包下長春堂,賓客中有人喜歡聽戲?”
慧哥道:“爺,今日請的這些大人素日裏最好喝酒狎妓。您從來不沾這些,相比花樓,戲班子看着要稍微好點兒。”
李修苦笑,倒是忘了朝廷三令五申不準官員狎妓。如此說來,長春堂反而是個好地方,可以喝酒,可以聽曲,還可以讓花樓里的姑娘走着過來。
“元寶不過是個孩子,這主意是誰出的?可是昨日那個新來的護衛?”
慧哥笑道:“爺,昨兒你可是看走眼了。跟着元寶那位可不是什麼護衛,而是從海上歸來的顧家大爺。”
李修知道顧老太爺暗中尋找顧慎之事,一別數年不曾傳來消息,沒成想顧慎真的找到了。
“這等大事兒你怎麼不提前知會?”
慧哥兒當即哭喪着臉,委屈的解釋了緣由。
昨日之前,他也不知跟在崔元寶身邊那個漢子是顧家大爺。直到府中僕役錢財外露,才知道跟在崔元寶身邊那個漢子使銀子打聽了不少關於李修的信息。
慧哥兒是個機靈的,覺得事情不對,得空找素秋問了此事。這才知曉花錢打聽消息的漢子並非姦細,而是顧家大爺顧慎。
“爺,奴才猜着包下長春堂就是顧家大爺的主意。”
李修對此不置可否,很多事只要崔凌霜不提,他習慣了裝作不知。有時甚至會羨慕慧哥兒,想什麼時候去找素秋都行。礙於身份限制,只有崔凌霜找他,習慣等待似乎成了他的全部……
正走着,忽然從巷子裏走出個公子。只聽問:“這位爺,你可知長春堂怎麼走?”
慧哥以為是李修的賓客,忙問:“你也要去長春堂?”
李修多了個心眼,仔細將來人打量了一番,尷尬地說:“文東見過王姑娘。”
聞言,慧哥像是見了鬼,忍不住又看了來人一遍。王妍穿着同李修顏色相近的藍色長衫,沒擦脂粉的臉蛋上滿是皺紋,嘴角處還貼了兩撇鬍子,又用一條汗巾遮住了沒有喉結的脖子。
“這……這……這……”他支吾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話。王妍笑道:“皺紋靠粉黛和雞蛋清,鬍子是頭髮用絲網編織成的,很神奇對不對?”
李修喝道:“慧哥兒,不得無禮。”說完又問王妍,“姑娘這是……”
“那日在安樂縣主府因我之故差點害了西涼候夫人,今兒特地來賠不是。”
李修詞窮,賠禮道歉不去西涼侯府跑來找自己算什麼意思?
王妍又道:“若不是你及時出現,誰也不知那日會發生什麼。你是西涼侯夫人的恩人,我跟你致歉也是可以的,畢竟始作俑者是我,對不對?”
安樂縣主那日,王妍出於私心帶走了崔凌霜。雖說她把事情推到了丫鬟頭上,李修卻十分清楚她的用心。
今日這番賠禮道歉看着像胡攪蠻纏,實則在告訴李修一個事實。那日之事並非意外,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她不過在錯誤的時間幹了件正確的事兒……
對於這事,李修生氣歸生氣,但不打算找王妍的麻煩。若不是衛柏算計在先,整件事不過是一個傾心於他的女子,說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言。
他道:“那日事發突然,誰都不曾料到會有人在暗中窺伺季家。我想表妹不會怪你,元寶調皮倒是真的。”
“就知道你不會怪我,趕緊走吧,聽說舞家班今兒也會過來。你說搞雜耍的跑去戲園子裏能幹嘛?”
“王姑娘,你的身份怕是不方便。”
“誰說我是王姑娘,你瞧我這副模樣哪裏像個姑娘?王睿,鳳梧居老闆,你跟人這樣介紹就行。”
李修嘆了口氣,鳳梧居是王澄的產業。待會兒即便有人看出王妍的真實身份,只要聽了這個介紹,那些官油子肯定不會點破,誰都知道王相最疼這個女兒。
長春堂是京城最有名的戲園子,崔元寶即使有錢也只包了後院,把前院讓了出來。如非必要,千萬別在京城擺闊,這地兒藏龍卧虎,無論做什麼留點餘地最好不過。
李修他們到時,整個後院都翻新了一遍,就連桌椅板凳也都換成了新的。王妍打趣道:“你這學生挺講究,百年望族果然底蘊深厚。”
他們來得比賓客早,就見圍着舞台的三面牆壁上掛着巨幅詩詞,約有半數出自李修之手,餘下的出自前朝詩詞大家。
狀元郎的文采自然不差,只是李修習慣性低調,甚少在公開場合展示作品。王妍難得見到他的詩作,一面兒細細誦讀,一面誇獎道:“都不知你還習過柳體,一直以為你走得前朝楊大家的路子。”
李修尷尬地笑笑,牆上所掛書作全是仿品,只不過仿的十分逼真。若不是出門那會兒還瞧見某幅字掛在書房,只怕他都認為這些字出自己之手。
這些年常見崔凌霜臨帖,卻不知其書法造詣如何。今日總算得見,除了驚嘆,他不想作任何評價。
王妍又問:“為何把你的詩作和前朝李大家的放在一起?莫非你們有些淵源?”
李修坦言道:“今日這些全都是學生所為,我也不知緣由。”
兩人正說著,有賓客到,李修去迎客。一個豆蔻年華的嬌俏少女悄悄出現在王妍跟前,“貴客請隨我來……”
王妍左右一看,才發現後院隱蔽處站着數十名打扮相同的女子,看情形今日迎客的便是她們。
少女們個個美貌,可惜只有恭敬的行為,並么有恭敬的神態,瞧她們煙視媚行的模樣倒有些像花樓里請來的姑娘。
王妍很是反感男人狎妓,本以為李修是難得的清流,看這陣勢卻是十分失望。隨即面色不悅的坐在了主桌上,等着李修回來問清楚這是誰的安排。
倘若是崔家那位學生,小小年紀如此鑽營,應該讓李修好好教導一番。若是李修所為,她想勸李修保持本心,跟着自己父親好好乾即可,實在沒必要與俗人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