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離魂
琉月是被一陣絮絮叨叨吵醒的!
她覺得自己身子輕飄飄的,睜開眼,看到了一道橫樑。
歪着頭,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橫樑。上好的松木散發著淡淡的松香,上面還刷着一層清漆!的確是一根橫樑哎!
琉月揉了揉雙眼,腦子裏一片空白。放下手,她晃了晃頭,覺得自己的腦袋暈暈乎乎。
這是哪兒啊?我睡著了嗎?發生了什麼事情?
“王妃,您不能總這麼折磨自己,在這樣下去,那位又不知要出什麼么蛾子,您得振作起來,這王府屋子裏的傢具門帘、字畫擺件,那樣不是開府時您精心挑選的,如今您才多久不管事兒,她就賣的賣,換的換。再這樣下去,遲早您這正妃之位也要讓給她了。”
說話的聲音語素很快,叮叮咚咚如爆豆子一般。
琉月低下頭,迷芒的循着聲音向下看去。
裝飾素雅的屋子裏,一主一仆正在說話。
主子是個年輕女子,她手拿着一支畫筆,低頭伏案,在畫紙上細細的描繪着什麼,對身邊婢女的嘮叨置若罔聞。
“王妃,您得振作起來啊,老爺和郎君死的不明不白,您難道不想查清楚嗎?咱們於家的家產為何會不明不白不翼而飛?還有清水街那些鋪子您也得打理打理,總不能全都白白便宜了那個女人啊。”
婢女堅決的語氣中透着一絲無奈。
女子的手頓了頓,但很快又繼續描畫,婢女的話似乎並未讓她的情緒有太大的起伏。
琉月歪着頭,疑惑的看着下方二三十步開外嘮叨的婢女,這不是紀嬤嬤嗎?
可她比紀嬤嬤年輕了起碼十幾歲。而且,紀嬤嬤從來穩重寡言,這位卻十分伶牙俐齒。
但她十分肯定,那就是紀嬤嬤。
還有,紀嬤嬤口中的老爺和郎君是外祖和舅舅吧?
他們不是遇到盜匪殺人掠財被撕票了嗎?為什麼紀嬤嬤又說外祖和舅舅死的不明不白?
琉月想不清楚,從紀嬤嬤的身上收回目光,恍恍惚惚又看向伏案作畫的女子。
女子肌膚勝雪,大約十八九歲,身穿一件雪柔紗的長裙,整個人輕靈的彷彿是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琉月雙眼慢慢的湧上一層熱氣,心裏如打翻了廚房的醬料壺一般五味雜陳。
雖然離得遠,看的並不十分真切,但她知道,那張臉龐是深深刻在記憶中母妃的臉龐,從三歲后便再也沒有見過的母妃的臉龐。
“母妃,月兒終於見到您了,月兒好想您啊!”
她哽咽着飄飄蕩蕩朝下方的母妃撲過去,無數個受了委屈獨自哭泣的夜晚,自己都多麼想念母妃,多麼渴望母妃能用溫暖的雙臂抱一抱自己、親親自己的臉頰,低聲溫柔的安慰自己。
母妃美麗溫柔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可母妃卻似乎沒有聽到自己的叫聲,也絲毫沒有感受到自己心裏的難過。
琉月心中覺得更委屈,不管不顧的朝母妃撲過去,母妃卻連頭也沒有抬一下,依舊不緊不慢的描繪着案上的畫。
眼看着已經依偎進了母妃的懷裏,琉月滿足的輕嘆一聲,但很快,她的身子穿過了那個溫暖的懷抱,直直朝前跌過去。
琉月轉過身,嘟着嘴滿腹委屈,母妃為什麼不看看自己?為什麼不抱抱自己?
紀嬤嬤還在嘮叨,琉月收了哽咽不敢哭出聲音,大姐姐說過,母妃是因為自己和哥哥不乖才離開了她們。
琉月覺得好難過,似乎十八年來的委屈都在這一刻湧上心頭,她‘撲通’一聲給母妃跪下,使勁兒抹掉眼淚哀求道:
“母妃,月兒乖,月兒跟哥哥說,我們以後再也不哭了,我們都聽您的話,求求您不要離開我們。”
可不論說什麼,母妃不理自己,紀嬤嬤也不理自己。
耳邊傳來一道焦急帶着哭音的聲音:“霞姐姐,世子又發燒了,怎麼辦啊!”
琉月站起來,循着聲音看過去,一個十五六歲的婢女懷裏抱着一個一兩歲的孩子,急急進了門朝紀嬤嬤走過來。
琉月轉頭看着紀嬤嬤,紀嬤嬤的名字是紀霞。
“怎麼發燒了?”
琉月看見紀嬤嬤停止嘮叨,臉上流露出焦急的神色三兩步朝婢女跑過去,小心翼翼把孩子抱過來。
琉月忙跟在紀嬤嬤的身後,探頭朝孩子看過去。
孩子臉色通紅,呼吸十分急促,琉月心裏一陣抽痛,這孩子明顯是肺熱之症,高熱不退一旦損傷肺腑,孩子的一生都會虛弱不堪。
琉月忙看着紀嬤嬤急急說道:
“嬤嬤,他病的很重,要趕緊找大夫,否則燒壞心肺,他一生都會十分體弱。”
紀嬤嬤似乎聽見了自己的話,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發出了一聲輕呼:“呀,這麼燙!”
說完便滿臉焦急的抬頭向前看去,琉月順着她的目光,只見母妃依然伏案描畫,連頭也未抬一下。
紀嬤嬤便輕嘆一聲抱着孩子和婢女一起急急忙忙出了門。
琉月抬步也想跟上,但剛剛走到門口,一道無形的門擋住了身子,琉月掙扎一下,那扇看不見的門卻紋絲不動。
琉月只好放棄跟着紀嬤嬤再看看那孩子的打算,依依不捨的看着她急匆匆離開的背影漸漸消失,無奈的轉身朝母妃走過去。
母妃依然在桌案上認真的描繪着,完全沒有受到方才事情一丁點兒的影響,彷彿自始至終屋子裏只有她一人。
琉月心裏又沮喪又難過,飄飄蕩蕩到了母親對面,趴在桌案上嘟着嘴看着母妃:
“母妃,您知道月兒跟哥哥都很想念您嗎?可大姐姐說您不喜月兒和哥哥吵鬧,所以用一根白綾弔死了自己。
母妃,您現在回來了,月兒跟哥哥再也不淘氣了,我們都聽您的話,您不要再離開我們,好不好嘛!”
母妃還是不理自己,琉月垂眼,母妃筆下的《仕女春睡圖》眼看已經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