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尚的靈魂
時間就這麼隨着街上的自行車一輛輛的走過,土著園丁仍然像是防流氓一樣每過一會兒就向我的位置看上一眼,那張嚴肅而高貴的面孔令我有些生厭。
手機在包子鋪的桌子上吱吱哇哇的來回震動着,她的微信由最初的詢問位置到最後的孤獨寂寞冷、急需人陪,但我並沒有回複信息,而是仍然單手倚在凳子上冷眼看着街對面咖啡廳。
也許是她今天的這身穿着完全脫離了我起初對她的人設,或者是那副冷若冰霜的階級鬥爭臉孔令我生厭,總之,直至她站起身走出咖啡廳,我都沒有上前搭過一句話。
她對我開着微信的位置共享,直至在一個小區前停步不前,我突然發現原來她住的離我如此之近,近到彼此間只是隔個一處六十年代修建的老水塔,據說水塔這東西可不一般,上世紀中期咱們修建這東西就是怕空襲,着了火可以隨時都有水源滅火,可惜了,據說全國建了幾十萬個,卻只是其中的幾個用於消防臨時用水,而我身後的這個,則是迄今為止國內不多的水塔之一,絕對是一處景觀。
細雨已經停息,我漫步在她家的樓下,看着她所說的樓層發獃,光線昏暗,那一層樓只有一家亮着燈,但那燈光卻不是用來照明,而更像是用來解悶兒一般,時而亮起、時而熄滅、轉眼再亮起,我知道,那就是土著園丁的窩,因為我實在找不出第三個像我們倆如此無聊的人。
雨後的微風煞是清爽,這讓我覺得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更加多彩起來,四周的廣闊樓宇,高聳入雲的辦公中心這些原本在我心裏灰暗至極的鋼筋混凝土,突然就在我的內心中冒出來了一股子人情味兒,你敢信?來BJ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遭讓我有了一點點家的感覺,也許,土著園丁的出現加之她的那一嘴京片子味兒令我有了些許歸屬感,當然,最有可能的還是她與我之間的那些甜言蜜語和不離不棄讓我覺得像是落在水中突然抓到了什麼的感覺,但我知道,這些你儂我儂的屁話做不得數,尤其是由女人的嘴裏冒出來,大多只是即興衝動的結果,哪個男人如果當了真,寶強的婚姻就是前車之鑒。
在樓下抄了一箱啤酒,端着酒瓶子倚在沙發上開始給土著園丁寫着一大段一大段的信息。我把我腦子裏所有阿諛奉承積極獻媚的佳句都翻了出來,卻又覺得還是不夠,又拿起了一本上世紀的紅皮兒《新華字典》以求補足。
我告訴她她是如何的外秀慧中如煙如夢;
如何的風姿卓越氣質優雅;
我又告訴她她是如何的硃唇皓齒靈眸閃動;
如何的玉指嵐嵐娥眉青黛;
最後還不忘嬈上一句烏髮蟬鬢粉頸玉蘭。
見她沒回信息,我便又說當時我是多麼的想坐在你面前,更細緻入微的觀察如此美人,但我這家窮人丑農村戶口的屌絲形態立刻被她的美所震撼,這種美出自她的靈魂,而絕不僅僅是容貌,於是,我只能自行慚穢的躲在遠處的一個地方靜靜地望着她,才不失唐突,才不會衝撞了美人的雅緻。
我將原本留給小C的所有讚美一股腦的批發給了土著園丁,那麼的自然,那麼的毫無違和感,也許,她們本就是一類人,也就是平常百姓口中的“好人家閨女”。
三瓶啤酒下肚,胃裏面一陣擰巴,我獰笑着回憶起那個坐在咖啡廳里穿着“班主任”式制服的姑娘,又想起我們微信中彼此那種混不吝各種調情和花式打情罵俏。兩者間形成了一份巨大的反差,卻反差得如此錯落有致此起彼伏,我喜歡這感覺,自從我在首都機場親眼看着她離開后,這種生活節奏始終陪伴着我,我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是一個極度容易害羞,並且非常內向非常傳統的人。
手機適時的響起,卻不是園丁的信息回復,而是那個帶着金絲眼鏡名叫林軒的東北佬,我也不明白東北人為什麼那麼喜歡寒暄,有事兒直接說事兒就好了,為什麼總要以“哥哥忙着呢吧”、“哥哥有空嗎?”之類的作為開場白,更不知道我怎麼就成了哥哥,你可以叫我暢律也行啊。
最終,我掛上了電話,其實內容猜都猜得到,無外乎就是定金收了,什麼時候跟着他們去一趟東北那嘎達~,見見他們的老闆而後詳聊之類沒有營養的話,我沒有敲定最終的日子,只是跟他說最近有些忙,過段時間我會主動聯絡他。
聽着電話那頭吱吱嗚嗚的聲音,便沒興趣再在他身上浪費一分鐘時間,只是說了一句:”放心吧,我會儘快安排“便草草的掛斷電話。
倒不是我真的有什麼要忙的事,而是實在懶得動彈,東北這兩個字,在我的意識里就等於白雪皚皚,就等於彪形大漢,在我的意識里,那裏根本不需要法院,所有的一切爭議都可以用鐵鍬和鎬頭來解決。
門突然響了,打開一看,一個賊眉鼠眼的小腦袋就由門縫裏鑽了進來,正是騷棍子那個貨,身後還跟這個女人,人如其名,自然也就明白這個東西來找我是幹嘛了。
這小子腰上挎着個姑娘,隔着門一股子劣質香水的味兒都飄進了我的鼻孔,臉上更是抹得像個妖精一般,這要是放在以前,爺一準兒二話不說邁步就走出去給這孫子騰個地兒禍害姑娘,但今兒不成,因為今兒爺看着這兩個貨彆扭,或者,這是小C剛收拾出來的房子,我自己都還沒捨得禍豁。
我沒好臉的對他說不行,一會兒我女朋友來,結果這孫子一臉猥瑣的說:那就一起樂呵唄!,話剛落地就被我一個耳帖子抽得轉了一個圈兒,這孫子捂着臉拉着他的妞兒向樓下走去,邊走還不停地嘰歪着說今天發什麼羊癲瘋,又不是沒這麼干過。
抄起身邊的酒瓶子向著樓梯扔了過去,瓶子破碎的聲音夾雜着兩人的腳步聲一陣忙亂,突然,一種高尚的情操融入了我的靈魂深處,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或者,我又向那柏拉圖的世界走近了一步,那可貴的思想和道德基準又回歸到了我的驅殼?但每每想到這裏,都會令自己驚出一身冷汗,我不想這種情操回來,我喜歡過去這幾年自己所走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