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御風招靈
“誒,你聽說了嗎?”酒棺里傳來幾名男子酒後飯飽的幾句閑聊:“最近有人看到,林宗主出現在城中。”
“可不是嘛?”聽得一人搭起二郎腿回應道:“那林宗主長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往大街上那麼一站,可不知讓多少未嫁姑娘傾了心,別說未嫁,就連我家那黃臉婆都跑出來湊熱鬧,你說幾十歲的人了還跟着一群小姑娘看什麼看?”
“就是就是。”店小二幫着靠近窗邊的男子滿上了酒,又跟着收走了一些碗碟。
夜裏的客人不多,如今就只剩得這一桌,那小二正愁煩悶沒人說上話,老闆早已上樓清點今日的貨物,見有客人在聊天,小二便也膽子大了些,接着跟起客人套起近乎來:“據說咱們林海門的門主就是林宗主呢。”
“此話當真?”一人問道。
“那是。”小二謹慎地望了望樓上,見老闆並未下樓,又湊到那人耳邊道:“不然如今天下大亂,藺家血洗各大門派,咱們這地方能這麼安定?”
一人拿起酒壺又倒滿了一碗酒:“要不是林宗主啊,咱們今日這酒怕是喝不上嘍。”
旁人像是不大相信,又問:“那藺家不是說一家獨大么?如今這又是個什麼情況?得罪光各大門派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可不是嘛?誰知道呢?”小二又看了看樓梯口:“說起藺家的人,今日倒見着兩個,這兩人……嘖嘖嘖,穿着一身白衣服,那個好看,特別是那個坐得端正的,比起女子恐怕還是要好看那麼幾分?”
“還有這事兒?”一人夾着一顆花生米夾了半天,終是沒夾到,直接把半碗花生倒進嘴裏,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可有咱們林宗主好看。”
小二頓了頓,拍手道:“有!”小二也是心大,竟跟着坐了下來:“只是那人臉色不大好,或是身體不大好?”
“啪!”地一聲,只見那人身旁之人未有反應,一位俊朗小伙站在門口,手中的玉佩掉落到地上發出一聲悶響,頓時惹得幾人往門口張望。
小伙躍過桌面拽起那人的衣襟:“你說什麼?!”小夥子有些激動,力道也不由得大了些,嚇得小二不住的顫抖,愣是懵了半天沒擠出半個字兒。
“客……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小二職業病,逢人見着開口便是這句,似是嚇得聽不見齊楚玥到底問了些什麼,支支吾吾半天終是沒說出什麼。
“我……我說……”小二忙向身旁的幾位兄弟投去求救的目光,一人便拉着齊楚玥道:“這位英雄,咱們都是普通百姓,經不得您們這些修道之人的折騰,您看,小二都嚇得說不出話了。”
齊楚玥跟着放了手:“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小二趕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又不小心踢到鄰桌的凳腳,差點沒摔一跤,趕忙又跑到儲物室,添了些碗筷。
方才那位拉下齊楚玥的男子,拿起一個空碗倒滿了酒,塞進齊楚玥手裏又道:“小兄弟大半夜的不在家獃著,倒學起咱們這些老大爺們出來喝酒?”
齊楚玥望了望手中的酒,又放回到桌上,並無要喝的意向。
身旁的小哥笑笑:“小兄弟沒喝過酒吧?”端起一碗一飲而盡,順勢在齊楚玥面前晃了晃:“年小還不經事,哪像咱們這些糙漢子比得您這樣的貴公子爺。”
齊楚玥亦沒有要走的意思,或是聽得關於那人一點點的消息,便想再打聽多些,雖自知什麼事都做不了,但想想又覺有些事,自己知道的終究是太少。
“小兄弟可有意中之人?”身旁的大哥自來熟,拉着自己套起家常來。
……
“哎呀,看你那樣子怕是沒有。”那大哥又跟着喝了一碗酒,指了指坐在對面的男子道:“不是哥我說你,以後找媳婦可不能找老趙對象那樣兒的,母老虎可不好。”
那老大哥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要找就要找咱家小琴這樣的,溫柔體貼,說一不敢吱聲二。”
聽得這話本是滿臉笑意的對面兩人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齊楚玥知道這哥們八九喝醉了開始胡言亂語,見打聽不得什麼消息,正想起身離去,又猛地被人拉了下來。
“小兄弟啊,不是我說小瀟是老子見過最好的人……這全天下可能再找不出第二個她來。”那男子口齒漸漸變得不清晰,嗚嗚嗚地竟抹起眼淚來,未等齊楚玥明白是個什麼情況,那人又道:“可是小瀟在好多年前就沒了……”
齊楚玥獃獃坐在一旁沒有出聲,招呼小二再上些酒,那大哥趴在自己身上哽咽着,嘴裏嘮叨着什麼,也不管旁人聽不聽得清楚,就一味地自言自語。
對面兩位大哥的朋友示意莫要介意,齊楚玥跟着點了點頭。
“小兄弟,你知道什麼叫作喜歡么?”那大哥似乎又清醒了些,擦乾了眼淚,竟拿起酒罈子灌了起來,齊楚玥正想制止,又被人打了下手背。
那人呵呵笑道:“你不知道,呵呵呵呵呵……”
忽的那人又轉過頭來認真盯着齊楚玥,僵住笑容,一本正經道:“喜歡啊,就是你見着那人心裏就會像打鼓一樣咚咚的跳,見不着那人,就忒悶的慌,她笑你就開心,她若是哭了,你就像那熱鍋上的螞蟻,慌慌張張的連那天上的月亮都想摘下來哄她開心。”
齊楚玥靜靜的聽着,臉上沒有任何錶情,那大哥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聲音也漸漸跟着小了起來那哥們的同伴似也喝得不少,也跟着在那邊絮絮叨叨地念道個不停。
……飽經滄桑的手上粗糙不堪,齊楚玥看着那人的手。一半的衣物未洗的乾淨,怕是至今未娶,伸出手輕輕去觸,未等觸及,那小哥便將手縮進衣袖裏。
齊楚玥將那大哥從自己身上扒下來,喚來小二,交了些碎銀子,吩咐小二準備些熱水及幾間好些的客房,安置好幾人。
小二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將人抬到樓上,對面兩位喝得不算太醉的尚能走兩步,小二亦不大費力,見得此景,本是出了門的齊楚玥又折了回來,幫着小二把人抬上樓去。
起先小二還再三推辭,一來是怕老闆見着不免會訓斥,二來這本是自己的職責,哪有讓客人幫忙的道理。後來見着那喝醉的哥們着實有些累人,便又答應了。
齊楚玥與小二將人半抬半拖終是進了房間,小二跑到廚房打些熱水來,齊楚玥正欲起身,又被人一把抓住了衣角。
……
“小兄弟。”那人喃喃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齊楚玥微微點了點頭表示那人說得不錯。
那人似乎清醒了些,又拉着齊楚玥道:“小兄弟陪大哥說說話吧。”
見齊楚玥有些猶豫,也不想勉強,又道:“不願也不強求。”那人放開了齊楚玥地衣角:“小兄弟你是個好人,莫要和藺家的人扯上什麼關係。”
“何解?”吱呀一聲門開了,小二正好端來盆熱水,齊楚玥接過熱水吩咐小二去照顧其他兩人,這處自己來便是。
小二怕是在這店開業以來就當打雜的,這客人幫着小二倒是第一次見,又不好問些什麼,也是機靈,關上了門,又補了句若有事可隨時喚自己。
那大哥坐了起來,酒又似乎醒了些,隱隱約約感得那人似乎股不小的靈氣,齊楚玥變得警覺起來,又問:“閣下深藏不露,整日流離於市井中,又隱藏身份,是在尋人?”
那人神色複雜,忽又揚起一個笑容,空靈的一聲響,仔細一聽那是一陣簫笛音,可那簫笛聲消逝得極快,幾乎辨不得來源。
“你很聰明,可惜是藺家的人。”那人縱身躍起,一把將齊楚玥一條拂塵已是纏住了自己脖頸,那人粗糙的手早已變成年輕人的手,再抬眼,一身道者打扮。
齊楚玥動彈不得,想起那日在墓中的琴聲:“道者,簫笛聲?你是齊遠什麼人?”
傳說世上有一位極富盛名的清霖道人,那人經常神出鬼沒,常年在山中修道,又時常流離於市井之間,雖是道者,又隨身攜帶着一支簫,倒並不是因為喜愛禮樂,卻是為了尋那幾百年前早已逝世的好友。
那人淡淡一笑,話語中似有些憐惜之意:“這年頭還有人認得齊遠那小子,你們藺家的人難不成連那‘御風招靈’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