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展身手
在茫茫八百里陵川的崇山峻岭之間,一列老式陳舊的綠皮火車穿梭在一處處隧道、涵洞中,時隱時現;臨近夏末時節的炎熱,車廂里忽明忽暗的光線,平添了幾分浮躁。
鍾揚靜靜地背靠斜倚在硬卧車廂靠窗的座位上,手捧着一本線裝手抄版的書冊,封面早已幾經破爛更換,內頁卻保存得非常完好,台頭畢恭畢正豎列“金匱要略”四個隸字,下方空白處大大小小有着近10個落款,分別代表着這本書曾經的主人,泛黃書頁中的角角落落里寫滿了蠅頭小楷的註釋,透着濃濃的書墨香味兒。
這本老古董是爺爺生前最珍視的寶貝,隨着老人的離世,成了鍾揚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除此之外,還有一件物事,是一塊通體呈墨黑色的砭石,約莫有半個手掌大小,形狀古怪,大致呈圓形,邊緣有着五個大小不一的內凹弧。
這塊砭石是鍾老爺子在年輕時無意間得到,由於砭石天然的內凹弧,可以選擇調節不同的對口部位進行經絡疏通,而且療效奇佳。自從鍾揚學會砭石推拿之術起,這塊石頭就由他保管,協助爺爺為病人舒筋活血,為了便於攜帶,繞了幾圈線繩掛在脖子上。
鍾揚怔怔地翻着書頁,儘管裏面記載的內容已經爛熟於胸,可他仍在字裏行間辨認着屬於爺爺的手跡,彷彿字跡間能浮現爺爺的音容笑貌,彷彿與爺爺相依為命、山間行醫的往事仍在昨天一般!
夜幕漸漸低垂,隨着又一個停靠站的到來,車廂里起了一些嘈雜,有人到站,也有人上車。此時,上來一位女孩,大約二十五歲左右,隨身一個小背包,身後拖着一個大號的拉杆箱。女孩長得很漂亮,大眼睛、高鼻樑、小酒窩,略顯嬌小的身材凹凸有致,一頭披肩的長發簡單地扎了個馬尾,白色T恤配了條米黃色的長褲,穿了雙球鞋。雖然此時她衣着非常樸素,可是舉手投足之間卻有着一種雍容典雅的氣質。
她對照着車票,確認了自己的卧鋪位置,費力地想把拉杆箱放上貨架。
鍾揚合上手中的書,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自己斜挎着的小帆布包里,站起身來搭了把手。
女孩向鍾揚點頭致意表示感謝,卻不由得一愣,因為眼前的大男孩長得很出眾,頎長的身材大約接近1米8,全身洋溢着陽光和健康,英俊剛毅的臉龐上微微掛着善意的笑容,充滿了親和力,還透着幾分莫名的神秘氣息。兩人對視的一個瞬間,女孩的臉上不禁泛起一絲微紅,心裏暗暗輕啐自己。
火車繼續行駛,顛簸。
“謝謝你,我叫王馨寧。”
“不客氣,我叫鍾揚。”
“你去哪裏?”
“長宜。”
火車旅途很無趣,尤其是在夜間。王馨寧來自富饒的江南省,出於對神秘西部的嚮往抑或是其它的原因,在陵川地區做了2年支教,年底即將返回江南,這一次到外地出差也不忘給山裏的孩子帶一些書籍回去,竟是裝了滿滿一箱子。
鍾揚帶着敬意聆聽着她的支教經歷見聞,陵川是華夏國西部比較突出的貧困地區,十萬大山窮山惡水,哪怕現代交通日益發達,但陵川腹地還是非常落後閉塞,教師資源嚴重匱乏,志願到陵川地區任教的年輕人並不多,更不容易。
兩人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用閑聊驅趕着困悶,直到一陣濃濃的睡意襲來,王馨寧倚靠在座位睡著了。鍾揚的精力遠比她旺盛,又翻開了那本《金匱略要》細讀、神思。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廂廣播傳來了一個急促的聲音,“9號車廂有一位老人突然暈倒,請車上的醫生或者從事過醫療救護工作的同志,速來12號車廂,病者家人有重酬。緊急!謝謝!”
王馨寧朦朧間聽到,睜開眼睛卻看見鍾揚已經站了起來,忙問,“廣播好像說有突發病人?”
鍾揚點了點頭,“在12號車廂。”
“那我得去看看。”王馨寧迅速拿過小背包,看見鍾揚疑惑的目光,笑了笑,“我在大學裏選修過急救,希望可以幫得上忙。”
鍾揚恍然,“我也想去看看情況,那就一起吧。”
12號車廂是專供乘務人員使用的,一般情況應急事情也都在這裏處理。隨着廣播的持續播報,一時間陸續從其它車廂趕來了十四、五位乘客,鍾揚和王馨寧也及時到達。
乘務長開始詢問,“請問在場的各位有沒有專業醫生?”
大家都搖頭。
乘務長大感失望,又問,“那有沒有從事過專業急救的同志?”
眾人多半是衝著所謂的“重酬”而來,此時聽得出乘務長着重強調“專業”,有人猶豫,有人還是搖頭。王馨寧有些着急病情,忙說道,“乘務長,我們中可能沒有專業醫生,但是大家都趕過來,證明都是與醫療工作相關的,讓我們一起去看看病人,沒準群策群力也好想個辦法。”
“可是如果不是專業的醫生,萬一有個意外,這個責任大家都負不起。”乘務長解釋着,看了一眼身邊的一位長得很敦實的粗獷男人,男人點頭表示認可。
鍾揚剛想試圖說服,突然背後車廂又有人趕過來,“請讓一讓,我是中南省第六人民醫院的醫生,病人在哪裏,快帶我去。”
乘務長眼睛一亮,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快請!這邊來。”
只見一名30歲左右的男人西服革履,戴一副金絲邊的眼鏡,拎着一個黑色公文包快速走來,從容間帶着幾分儒雅,隨着乘務員進入車廂。其他人也想跟進去,卻被粗獷男攔住,“各位請留步。”
乘務長趕緊示意幾位司乘人員把眾人擋在門外,眾人很是尷尬,卻又無可奈何。
王馨寧卻很熱心,“醫生,我學過急救,在山區支教也擔任學校的醫務員,您需要助手嗎?”
醫生回頭,頓時被女孩的美貌深深地吸引,忙不迭答應道,“當然可以。”
王馨寧對鍾揚微一點頭,進了車廂。
門外有人離開,有人卻有些不忿,鍾揚淡然等待。
5分鐘、10分鐘……時間慢慢地溜走,沒有任何動靜。
突然,車廂里起了一些爭吵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我家老爺子到底怎麼了?你會不會看病?”
“我已經詳細檢查過了,病人有心臟病,可能因為坐火車比較悶,又是在夜間,突發性的氣喘導致昏迷的概率很高……”
“心臟病?不可能!老爺子身體從來都很好!我不管那麼多,你一進門就牛×哄哄,現在折騰這麼久,屁都沒有一個!我看你特么的就是個蠢蛋,還說是什麼名牌大學正牌醫院的大醫生呢!狗屁!”
“你!……”
爭執間,車廂門開了,醫生被粗獷男推搡出來,“不會治就給老子滾蛋,什麼玩意兒!”
醫生灰頭土臉,死死抱着公文包,皮鞋也被踩了腳印,甚是狼狽。
王馨寧也跟着出來,鍾揚迎上去,“你沒事吧?”
醫生莫名地產生了一絲敵意,狠狠瞪了一眼鍾揚,又見眾人臉上多少都有些幸災樂禍的神情,說道,“你們看什麼看,有本事你來試試!”
鍾揚冷冷地盯着醫生,“你不行,不代表別人也不行。”
粗獷男聞言,打量着鍾揚,問道,“這位小哥也是醫生?”
鍾揚一擺手,“我自幼跟着爺爺行醫,稍稍懂些中醫養生推拿,算不上醫生。”
“行醫?養生?推拿?哈哈……”醫生大笑,“我知道了,你是個赤腳醫生咯?”
赤腳醫生是一個特定時代產生的名詞,指的是具備一定的醫療水平而未經過正規醫療訓練的農村醫療人員,相對正規醫院裏的醫生而言,赤腳醫生往往是被輕視的群體,兩者地位懸殊,根本沒有相比性。此時醫生的笑,無疑是極具嘲諷。
粗獷男卻不管這套,只見鍾揚儀錶不俗,那副寵辱不驚的神情,直覺認為這個年輕人可能有些手段,又問,“我家老爺子在車廂里突然昏迷,可是這位醫生檢查了半天愣是沒有辦法讓他蘇醒,不知小哥有沒有好辦法?”
“我看你們就是問道於盲!任何辦法我都試過了沒有效果,他一個赤腳醫生懂什麼!?你這是病急亂投醫……”
“你給老子閉嘴!”粗獷男伸手作勢要來揪醫生的衣領,醫生嚇得一哆嗦,沒敢再吭聲。
“病人的情況,剛才我在外面聽了個大概,”鍾揚輕蔑地瞟了一眼醫生,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老人昏迷之前,呼吸困難有沒有哮鳴?下肢有沒有出現浮腫?”
“都有。”
“咳嗽痰液有沒有顏色?我是說帶粉色或者紅色。”
“沒有。”
“讓我進去看看病人吧,試試看是否有辦法讓他快點蘇醒。”鍾揚大致判斷了病情,有了初步的概念,進入車廂。
醫生也跟了進來,還有其他幾位好事者也壯着膽子跟來。
只見一位身穿寶藍色唐裝的老人,在乘務員的幫扶下,靠坐在靠背椅上,四肢自然下垂,微微發紫的面色已經逐漸舒緩,呼吸卻不穩定,起伏間可以感覺到有些局促。
鍾揚靠近老人搭了脈搏,發現脈象只是比正常人略微虛弱,但是動脈的跳動很有力,按常理不太會出現昏迷情況。鍾揚皺起了眉頭,突然間似乎嗅到了老人身上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極淡的香味,頓時心中一動,又仔細地觀察了老人的面色,慢慢有了答案。
“你就別裝了,你那套管用嗎?”醫生見鍾揚沉默,立刻又嘲諷起來。
鍾揚毫不理會,取下脖子上掛着的砭石,直徑最小的內凹弧輕輕地貼着老人的皮膚,從頸動脈開始遊走,循着動脈脈絡運行,食指微微用力感受着血脈的波動,直到軀幹部位,緊接着又用直徑適中的內凹弧沿着下肢浮腫嚴重的部位來回刮擦。
粗獷男近距離好奇地盯着鍾揚手中的砭石,深深感覺到鍾揚的那份凝重,立刻招呼乘務員騰出足夠的施展空間,眾人遠遠地觀望,誰也沒敢再驚擾。
大約持續了15分鐘,鍾揚收回了砭石,然後雙手在老人胸口輕輕擠壓,這種擠壓明顯帶着一些特殊的韻律,即便旁觀者也像是能感受到這種律動,最後鍾揚的雙手拇指按住了老人的太陽穴,輕揉、細按。
老人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