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你該走了
小毛沒有直接去找尚謙算賬,而是召集了不少親朋好友,打算一起去青竹書院尋個公道。
憑什麼自己的姐姐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就要被休,憑什麼!
怒極之下他還算是僅存一絲理智,按住了想要拿鋤頭棒槌的親朋,冷聲道:“咱們把那個從皇城來的女人趕走就行了,都是那個女人迷惑心神,她沒來之前什麼都好好的,她來了沒多久我就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了,肯定是她暗中使的鬼。”
“你說的不錯,尚謙肯定是一時鬼迷心竅,只要把那個作妖的女人趕走就能恢復原樣。”
小毛眉頭微皺,冷冷地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率領一眾親朋好友前往青竹書院。
門童老遠看見一幫人大步朝書院走,渾身散發著的戾氣明顯能讓人察覺出來者不善,門童匆匆忙忙地去找師父報信,他跑的太急,跑到師父面前扶着柱子大口喘氣說不出話來。
尚雲柔手裏捧着一本書,嘴角含笑地打量這個孩子,笑道:“有什麼事把你急成這個樣子。”
“外面有人——很多很多的人——”孩子喘定了一些,伸手朝門外指了指,師父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不少人衝進書院,看見尚雲柔在屋裏,幾步衝上前來,在所有人都尚未有所反應的時候,拉起尚雲柔、揚臂就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怒罵道:“就是你這個妖女勾引尚謙!”
緊跟在他身後的人也高喊道:“滾出書院,滾出書院!”
尚雲柔似是被打蒙,詫異又遲疑地看向他們。
師父最不喜粗魯無禮的莽夫,饒是他一向溫和,看到這一幕也動了怒,瞬時氣紅了臉。
書院裏的孩子急忙上前拽住了小毛,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剛準備早讀就看到有人闖進來,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自家先生受欺負的這一幕。
小毛一邊掙扎着,一邊衝著尚雲柔罵道:“都是你這個妖女做的好事,要不是你,尚謙也不會變心。”
“小毛,你給我閉嘴!”師父怒道,走到尚雲柔身邊按住她瑟瑟發抖的肩膀,輕聲撫慰她:“沒事,師父相信你,你是個好孩子,這不是你的錯。”
尚雲柔伸手輕輕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太荒謬了,一切都太荒謬了。
她環視四周,那些視線如同刀子一樣一寸寸割在她身上,那些懷着惡意和揣測的目光,和尚雲柔剛到青竹書院時誇讚她才貌雙全時截然不同,讓人不敢相信出自同一個人之口,更不敢相信以往抹了蜜糖一般的嘴如今卻像含着劇毒的毒藥。
尚雲柔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不由得想起當年楚若珺失手殺人,整個長平城都對她指指點點的場面,那時她承受了多大的重量,那可是殺人,比勾引一個男人重多了,甚至會一命抵一命,而自己只不過面對着數十人栽給她莫須有的罪名,就覺得已經難受到要喘不過氣來。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永遠不會知道別人受的傷有多疼。
小毛帶來的那群人並沒有消停,人群里不斷有指指點點的聲音,還有人用爛菜葉砸過來,都被孩童擋住了大半,或是從地上撿起來再扔回去,從遠看,孩子和潑婦莽夫們並沒有什麼兩樣。
有人扔了一塊石頭過來,尚雲柔來不及反應,那塊石頭砸中她的額頭,霎時間,頓時一片鮮血淋漓。
現場群情憤起的人看到這一幕全都嚇懵了一下,小毛也呆了呆。
尚雲柔蒼白着臉,濃稠滾燙的鮮血順着臉頰流下,有一種駭人的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就要承擔這莫須有的罪名。
有年長的孩子目光冰冷地掃過那些人,怒叱道:“你們有話好好說,傷人做什麼,還鬧事的話我們就報官了。”
“就是,報官報官!”一個聲音響起之後,其他孩子也仗義而出,“出手傷人就是莽夫,不管尚先生做錯了什麼,你們都不該動武。”
“小兔崽子,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小毛的聲音剛落,大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干士兵訓練有素的沖了進來,在小毛等人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飛快的將他們包圍了。
“誰報的官?”小毛氣的大喊。
“是我。”伴隨着這簡短的兩個字,一個男人緩步從門口走了進來。
尚雲柔覺得心裏慢慢漲漲的,看到他的身影,眼淚再也忍不住,刷的掉了下來。
她回頭,看到公子挺拔的身影,他逆着光走進來,周身彷彿鍍着一層金光,如神祗一般從天而降。
公子把她的傷盡收眼底,眼裏掠過一絲心疼,更多的是憤怒。
“你怎麼來了?”尚雲柔捂着傷口,若無其事的問道。
公子走到她面前,把她觸目驚心的鮮紅盡收眼底,轉而怒瞪人群,眼裏燃起一片怒火,冷道:“這就是你們七尺男兒做的好事?”
所有人訕訕的說不出話來,只有小毛的表情不大一樣,他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幕,嘴唇抿的死死的。
他拉住她的手,語氣溫柔而心疼:“我先帶你去看大夫,剩下的事交給官差處理,傷害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尚雲柔臉色慘白,本就弱不禁風的小身板下一秒就要摔倒,公子也顧不得禮數,打橫抱起她就往外走。
小毛死死的看着被公子抱在懷裏的尚雲柔,心裏被憤怒不安和恐懼佔滿,她不是已經和原來的家庭斷絕關係了嗎,怎麼還有官兵保護?
而且還有一位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公子,兩個人姿態非常親密,他們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
怎麼可能?難道她真的沒有破壞姐姐的家庭?
“還愣着幹什麼,快走快走!”官差推着被包圍眾人往外走,有人問了一句去哪啊,官差嗤笑了一聲,“當然是去衙門了,不然還回家吃早飯?”
問這句話的女人如夢初醒,臉色瞬間白了白,“怎麼....怎麼會這樣啊,我不過是來看個熱鬧啊,我家裏還有孩子要帶,我實在是走不開啊......官爺您行行好,讓我回去吧。”
“你還看個熱鬧?”官差再度嗤笑了一聲,似乎覺得非常的荒謬,“我可是親眼看見是你扔了石頭的,你還跟我裝,少來這一套,準備吃上十天半個月的牢飯吧。”
說完,女人低了低頭,艱難的動了動嘴唇,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先生受驚了。”為首的頭領在把所有鬧事的人都押了出去之後刻意停下腳步,把目光投向師父,含着淡淡歉意,“是我辦事不力,要是早點趕到,令徒也不會受傷,抱歉抱歉。”
師父面無表情道:“希望你們處理鬧事的人不會讓老夫失望。”
“當然當然。”官差拱了拱手,“這不用您說,敢在我的地盤上鬧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非得褪他一層皮不可。”
師父臉色微變,似乎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只是抬手揮了揮,示意他下去。
在小村子裏,村長甚至都有權利動用私刑,浸豬籠已不是什麼稀奇,還有拿鮮活的處子去祭河神山神,簡直讓人不知如何說才好。
小毛這次怕是真的能被褪下一層皮,他帶人打的是誰家的女兒,禮部尚書的千金,是誰的徒兒,前太傅的愛徒,而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裏搬一隊兵過來的人,自然也不一般。
大夫看着她額上那道長長的傷,也忍不住惋惜這是誰這麼狠心,對一個小姑娘下如此重手,真是作孽啊!
尚雲柔的傷口包好,衝著大夫微微笑了一下。
公子有些無奈,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揉揉她的頭髮,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止住了,輕笑道:“你今天很厲害,和以前很不一樣,我以為你會哭呢。”
他的語氣溫柔寵溺,尚雲柔感覺眼淚又有崩潰的趨勢,她趕緊強忍住了,“就算你不來,我也可以搞定的。”
“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還說你可以搞定?”公子以看傻子的表情看了她一眼,“尚雲柔,你是不是被砸傻了?”
尚雲柔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如果他不來的話,場面很有可能是師父鎮住的,她自己還是搞不定。
但是一想到孩子們都無條件的相信她,圍在她身邊替她擋住那些菜葉,堅定的相信他們的先生不是壞人,還有公子在最她需要的時候出手相助,尚雲柔就覺得心裏暖暖的。
“謝謝你啊。”她輕聲道,語氣無比認真。
公子輕笑一聲,“不客氣,我也不是無條件幫你的,我還是有私心。”
她詫異的抬起了頭,“嗯?”
“你該走了。”公子慢慢開口,他的語氣很輕,很嚴肅。
說罷,意味深長的看着她,眉目里含着些複雜的東西。
尚雲柔點了點頭,沒錯,她已經不適合在這裏了,更不適合和尚謙師兄同在青竹書院,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實際上啊,若是尚謙師兄未娶,她也未嫁的話,她或許也是願意和師兄在一起的,但是有些人,錯過就是錯過了。
她兒時無比希望自己也有一個像林長天或是楚少卓那樣的哥哥,尚謙師兄是唯一一個讓她感受到有一個很好的哥哥是什麼感覺的存在。
誰會拒絕得了對自己很好的翩翩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