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張生意
今天,是我大學畢業后的第一個周日。現在正坐在省城市中心一家咖啡廳裏面,我的同窗兼老鄉顧巧然就坐在我的身邊。
她的位置開着窗,穿着一身雪紡半身裙的她正用自己白皙的右手托着腮在思考着什麼,從側面看,長長的睫毛、明晰的輪廓和精巧的五官在陽光下顯得分外的好看。
雖然和女神級的人物坐得很近,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我剛剛被家裏掃地出門沒多久,原因就是放在我們桌子上一個長方形木盒子裏的東西造成的。
這裏面,有一把黃金打造的鐮刀,是明朝古代穩婆接生的時候用來給孕婦割臍帶用的。
現在我們準備把這東西賣給一位顧客。
這時候,一個穿着講究的男子走進了包廂,男子長得文質彬彬,帶着眼鏡,大約三十多歲,看到我們點了點頭,就坐到了對面。
然後眼睛就盯着桌上的木盒子,再也沒有移開。
“王醫生,驗驗貨吧?”坐在我身邊的顧巧然開口說著,然後伸出一根蔥蔥玉指點這木盒子,推到了男子面前。
男子見狀打開木盒子,看到裏面那把金色的鐮刀。
“就是這個?鐮刀?”王醫生詫異地說。
“在古代好些穩婆,就是接生婆就是喜歡用金鐮刀來給初生的嬰兒割臍帶,取連生貴子的意思,鐮刀就是連,黃金自然就是貴了。王醫生你是婦產科醫生,只要供着這把鐮刀在家裏,那就等於吸收了無數穩婆和接生婆的手藝和經驗,雖然現在醫學很發展,但是嘛說到底,還不得用手術刀對不對?靠的還是手藝!我可告訴你,這把鐮刀是家傳寶貝,不知道延續了多少代穩婆的手藝和畢生的經驗,拿着它,你們婦產科第一把刀的頭銜你就指日可待了!”顧巧然慢悠悠地說,她聲音很好聽,而且很有煽動性。
王醫生聽得眼神火熱起來,用手輕輕撫摸着那把鐮刀,隨即抬起頭問:“這東西,沒啥副作用吧?”
“放心,副作用已經被我們去除了!當然啦,為了讓你放心,你可以先給兩成押金,等東西起作用了,再付剩下的八成。”顧巧然笑嘻嘻地說。
“恩.........這樣好!我就先給你之前談的價錢的兩成,四十萬。”王醫生說完就掏出手機轉賬。
我聽到這個數字心裏跳了一下,兩成四十萬,全款不就是兩百萬?草....我的家族手藝也算夠賺錢了,比起這個還是毛毛雨啊!
本來我因為被趕出家裏心情不太好,顧巧然拉着我做這生意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看到這樣的收益,被逐出家門的沮喪不由得減少了幾分。
錢真是個好東西....
王醫生轉完錢之後就把盒子一關,拿在手裏,隨即問:“你就不怕我賴賬?”
顧巧然眼睛一眯,輕輕笑着:“不怕,你要是賴賬,這東西的副作用說不定就會恢復呢!忘了告訴你,這鐮刀上除了有穩婆的手藝和經驗之外,至少也有個百八十條女嬰冤魂的怨氣吧,只是我身邊這位帥哥,用手段鎮住了而已,你要是賴賬.....呵呵呵”
王醫生聽了臉色一白,不再說話,拿着東西就走了。
“順利開張!點菜,這頓我請!”顧巧然笑着說。
“你知道那冤魂回不去了。”我說。
“知道,但是這種人藉助陰物上位,自然多疑,嚇一嚇他就不敢賴賬了。”顧巧然滿不在乎地說,隨即又說道:
“待會,我給你二十萬,他全款來了,再給你剩下的八十萬,怎麼樣?比你相陰宅賺錢吧?你們葬家一單生意也不過五個九而已,算10萬,你這單也是十倍的收入!所以別鬱悶啦!跟姐姐我干,闖出一番天地!讓你老子和哥哥看看!他們錯失了怎樣的人才!”
我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我被趕出家門,大部分是因為顧巧然的緣故。
事情的是這樣的————
我姓葬,出生的桂南平原一個小村子裏,雖然村子小。
可是我家名聲大,是名揚桂南的風水世家。我家給人看的陰宅,無論是新墳上香,還是老墳搬遷,都能保證那家人三年事事順意,平平安安。
至於三年之後,那就得看這家人的運勢和造化了。
得我家人看過陰宅的家裏,不乏出過一些富商巨賈、達官貴人,再不濟也能夠平安喜樂,所以我葬家的相陰宅之術才能在桂南無人不知,可是我家名聲大,規矩也多。
比如要找我家人相陰宅必須要有市價六十萬以上的轎車開到我家門前來接,不然我葬家人是一步都不會出門的,這取的是風水先生一步千金的典故,也是我們葬家的驕傲。
再比如我家決不能讓女人進門,所以我從小就沒見過我娘,也不知道她在哪,對於這個,我爹從來不和我說。
還比如我家房子裝修很怪,門口坐東朝西,背向陽光,東面貼着啞光的黑瓷磚,日出東方的時候,我家東面的牆還是一片漆黑,猶如黑夜,取的是相陰人之宅,不見朝陽的傳統。
還有最怪的一點,也是我最不能忍的一點。那就是我葬家的人只能做一行工作:為人看陰宅,說白了就是幫別人家的死人選一個風水寶地做墳墓,至於其他職業,想都別想。
除此之外,我家的規矩還有一個我特別不能忍受的地方,比如說葬家人一定要住在農村裡這個東面牆壁黑乎乎的房子裏,除非你出去接生意,或者在外面讀書,不然的話就一定得在裏面住。
現在我大學畢業了,那就意味着兩件事:一、我得回家去做給人相陰宅的風水先生了,二、我永遠都要住在農村那個怪模怪樣的葬家大宅了。
雖然我很不情願,可是卻沒有反抗的勇氣,因為我這一生所有的決定都是我的父親葬龍虎幫我做的,包括我上大學所選擇的專業。
我的專業是世界史,用我老子話來說,做我們這行是五分靠本事,五分靠口才。
本事自然就是你望風看水的本事,口才就你在跟客人說話的時候一定要引經據典、出口成章,把客人說得一愣一愣的才好。
“相陰宅那是為死人幹活,人死了,叫做作古,既然做了古,你一個相陰宅的,能夠在點穴堆墳的時候說上一下古人典故,客人心情一好,給的錢也更多了,當然也會覺得你更博學,有好生意還會想到你!”這是我老子對我說的原話。
我拿到學位證書的那一天,先坐了三個小時的飛機來到我家鄉所在的省份一個大城市,然後坐了兩小時的高鐵到另外一個城市,接着再坐了半小時的中巴車才回到我家裏。
到家裏剛放下行李,我老子葬龍虎和我哥葬九幽就拉着我到祠堂里給列祖列宗上香,完事之後他們告訴我:今天就有一單生意要做,也是我的開張生意。
說實話,現在我是有點不高興的。我一路又坐飛機又坐火車然後坐大巴回到家裏,一口水都沒喝就來上香,然後這一老一小就告訴我要出門做生意,是人都不開心了,但是他們是我親人,而且葬家人遲早都要入行,我也只能聽之任之。
這時候我家的院子外面已經響起了車子響喇叭的聲音,我爸對我說:“葬家人開張生意,按道理說應該是我帶你去的,可是這幾年生意都是你哥哥在跑,只有一些老主顧特意點名讓我出馬的我才去,所以你這次開張,就讓你哥哥帶着你吧。”
我哥葬九幽大我三歲,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就在家裏幫我把做生意,其實無論是讀書還是學習相陰之術,我爸都覺得我比他有天分,所以給我取名葬雲霄,即智比天高、可葬雲霄之意。
這四年寒暑假我都要跟着老師去實地考察,都沒有回過家,自然也沒見過我哥,聽到我爸說讓他帶我,我卻不知道應該有什麼反應。
倒是我哥對我很熱情,一把拉着我就往門外走,嘴上笑呵呵地說:“兄弟!回來就好,我們葬家生意太多,根本做不來,以後你回來了,我就輕鬆點了!”
我比我哥高,他勾着我肩膀多少有點吃力,還要墊着腳尖,可是他依舊這麼勾着我出門,好像不這樣不能顯示我們感情好一樣。
出了院子門,我看到一架白色奧迪A7轎跑汽車停在門口,我哥瞥了瞥嘴:“還不如來一架轎車呢!麻蛋這後排太擠了!”隨即又對我笑着說:“弟弟,你做副駕駛,哪兒寬點,哥哥我做後面!”說完不等我回答就鑽進了後座。
我只能上了副駕,轉頭看了一眼院子門口,發現我老子葬龍虎正站在門口,目送我們。
車子一路行駛,大約過了兩個半小時,我們才到達目的地。
到了地方之後我哥在車上說了一句:“這地方的人居然還捨得花錢請我們?這是奇了怪了。”
車子停在了一個很老的小區裏面,這個小區外面的牆都是紅磚牆,一看就是二十年前建起來的小區,住這兒的人必然不算什麼有錢人,說不定接我們的車子都是借來的。我們葬家相陰宅收費可不便宜,一般封紅是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起,對於住這種地方的人來說,這可是筆不小的開支。
我看到了迎接我們的人,是一個穿着樸素的老太太,身材佝僂。手上沒有一般老人的玉鐲子,頭上也沒有頭飾,也不染髮,一頭白髮在陽光下閃着銀光,滿臉的皺紋扭在了一起,正在衝著我們笑。
我跟我哥下了車,迎上那老太婆,互相打了招呼之後才知道,這老太婆姓王。
王老太婆一邊把我請進她家一邊跟我們說她要埋葬的是她昨天出車禍死掉的兒媳婦。王老太婆的家在一樓,大約十平米的大廳地板裝都發黃了,牆也發黃了,牆角還有蜘蛛網,一看就知道是老人家獨住的房子,要是家裏有年輕人,好歹會把蜘蛛網掃掉。
我哥葬九幽雖然住在農村,可是我們家裏天天都會請村裏面的小男孩來給我們打掃衛生,而且我們房子內部裝修得可不比城裏的別墅差,硅藻泥、大理石浴缸、實木地板、吊頂。應有盡有,所以當他進入這個房子的時候就大皺眉頭,拍了拍我肩膀說:“你就按着我們葬家傳統問問福主的要求吧,我去抽根煙,說完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