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陳大富(上)
?錢塘縣縣衙在城西南豐甯坊內,這座縣衙建於洪武四年,也算是有歷史的,其正治為如保堂,也是縣官辦公之所,首縣門為儀門,其東邊為正門。
李梓棋便是和李武從正門進了縣衙,出了如保堂其左右便是承發房和架格庫,這兩個部門在六房之前,辦公場所也在六房之前,有此可見其地位之重,但是卻不知何原因,這兩門上都上了大大的銅鎖。
如保堂正北對的是亦保堂,是縣官后辦公之所,也是縣官常在辦公所在。堂東西為庫房,東南是典史廳,典史廳西為丞廄,薄廄,吏廄。
堂前東西兩面是六房,為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六部內分二十五科。
明制施行分科辦事,凡有司,吏典各有所掌房分。
這設置儼然就是一套小的國家人事架構,李武二人來到亦保堂前,堂內便出現一個五六十來歲的人,二人見了之後親切的喊道:“房叔。”
房資,徽州府碭山縣民籍,錢塘縣佐貳官,本縣的主簙,此人倒是個笑面佛,老好人,在縣內的名聲也是頗為不錯,在李壁上任前一年便是錢塘縣的佐貳,政績上也頗為突出。
他見了李梓棋兩人笑嘻嘻的道:“你這二個小子,找我什麼事呀?”
“哎呀,沒事就不能找房叔打趣了么?”李梓棋此刻和先前完全變了一個人,拉着房資的袖子撒嬌的說道。
“你這臭丫頭,我從小看你們兩長大,你們心中想什麼,我看了一眼便知曉,說吧,是不是又沒有零錢花了?”房資洋裝憤怒道。
“房叔,你看看這兩塊藍田玉哪個好!”李武是個急性子,心中有事便一刻也不能耽誤的那種,他將手上的玉簪和吊墜呈現在了房資的面前。
房資這一輩子就迷一件事,那便是玉石,可以說什麼是上品,什麼是下品,看一眼那邊知曉,所以辨別李武手中的玉石並不難,他就僅僅的看了一眼,然後笑道:“自然是這月牙兒的吊墜了,天然藍田玉,做工精細。”他又摸了一下那玉墜,繼續道:“質感也是上乘,恐怕不是那家玉器鋪子的鎮店之寶給你們兩個弄來咯。”
“這藍田玉據說有美白的功效,具體有還是沒有,其中的道理我是不得而知,反正是帶着沒有壞處!”他繼續補充道。
“那……那這個簪子呢?您怎麼都不看一眼呀?”李武拿着那墨玉簪子問道。
“嘿嘿,你小子就知道漂亮的東西,你可知道這世上唯獨是這寶貝,那是必須有瑕疵的,瑕不掩玉,十寶九裂啊,你手上拿的那是經過處理的,也就是個次品罷了,不過你這兩個小娃子還算不錯,單這個吊墜也算是淘到寶,沒有被騙了!”
“和那獃子說的一模一樣!”李梓棋小聲嘀咕道。
房資沒有聽清楚,問道:“你說啥子?”
“沒啥!”李梓棋奪過房資手中的月牙兒玉墜便跑開了。
“妹,你的玉簪子……”
“你自己留着用吧。”
李武:“……”
………………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錢塘江位於縣之東南,其本名浙江,浙者折也,蓋因其湖出海曲折而倒流也。
陳瑀家便是在錢塘江附近,陳大富當時之所以在這邊置辦一套四進的大房子,主要是因為這裏周邊的環境十分安詳,便於陳瑀讀書而用。
初春時節,錢塘江周邊踏青的公子娘子也是多不甚數,幾人路過之時,那個少年不禁感慨道:“亂花漸欲迷人眼啊!”
陳瑀已經打聽出來了,這小子名叫朱壽,祖上是跟着太祖爺打下江山的親兵,據說是為太祖爺當了一箭犧牲了,這之後太祖爺便給予其世代蔭子的權利,聽這小子的語氣,應該是南直隸府的一個閑散官員的後代,現年十四歲,馬上便要蔭其父的職位,乘着閑工夫說是要出來散散心。
聽了這之後,陳瑀不禁為自己先前的高瞻遠矚感到欣慰,別看這小子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原來家中真沒有什麼權力,還好之前沒有把縣太爺給得罪了。
這豬頭之所以先前能那麼的淡定,原來是憑藉自己的家世,依照他的說法,那麼他自保是肯定沒有問題的。哎……走眼了,走眼了啊!陳瑀心中說不出的自責,奶奶的,怎麼攤上這禍害了,現在這豬頭竟說要去自己家小憩幾日。
畢竟是官家,這豬頭既然說了這種話,陳瑀怎敢拒絕,可是平凡無故的養了這麼個只出不入的閑人,陳瑀心中總感覺不順當!
“迷什麼眼,風大了吧?屁大的孩子懂個屁的亂花迷眼?”陳瑀十分正經的教育道。
“咯咯,我說的是這些初春的花草呀!”朱壽笑道:“可為什麼你的眼睛老是朝那些姐姐的那裏看呀?”
“咳咳……這個,我這是在考驗你,見賢思齊,見不賢內自省,我是故意這般的,你自我檢討下自省了沒有。”陳瑀大義凜然的回道。
“恩恩,陳廷玉,你和別的讀書人不一樣,你是我見過的……”
“最聰明的讀書人?”陳瑀一臉期待的問道。
朱壽搖了搖頭道:“最無恥的。”
路過錢塘江東南之後,走了沒多久,便倒了一處十分幽深僻靜的林間小道,幾人踏過了石板橋,又走了一會兒大理石小路之後,林間小道豁然開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長六十尺的灰白牆壁,正中央一對朱漆大門像是懸挂在這白牆之上一般,大門前是四層台階,台階的兩側立着兩個面相兇猛的石獅子。
獅頭朝南,左公右母,據陳大富說過,這獅子擺放極有講究,是他請過風水先生堪輿之後擺放的,與宅子五行相生,避邪助運、吉祥如意。
獅屬乾卦,五行屬金,煞氣較重,風水佈局中用來阻止邪魔鬼怪入屋,因此獅頭宜向屋外。
夕陽折射下,這兩頭獅子顯得格外的猙獰,人見了都不寒而慄,更加莫要說那些妖魔鬼怪了。
朱漆大門上掛着兩個燙金的大字,趙體楷書寫着:陳府。
“哇,你家好氣派呀!”朱壽感概道,“我一定要多玩幾日。”
陳瑀聽了這話,麵皮止不住的一陣抽搐,玩你大爺,趕快從哪來的滾哪裏去吧。
他哭喪着臉道:“其實裏面也沒啥好玩的,我每日都三省吾身,日日刻苦研習四書五經,這馬上便要院試了,沒有時日陪你玩,你還是去別出找樂子吧!”
朱壽聽了像是更加高興一般,他道:“我也要和你一起學習,為何我感覺你學的東西都這麼好玩呢?可不像那些個大學士老學究般,像蚊蠅一般,聽了便煩。”
“大學士?”陳瑀疑惑的道。
“是教授大學的老師。”那個被喚作劉公的老奴道:“我們家公子不僅本經分科教,便是四書也是分科而學的!”
明制,生員專治一經,以禮、樂、射、御、書、數設科分教,務實求才。
“條件好,就是任性!”陳瑀搖了搖頭,便當先進了府上。
他身後的朱壽朝劉公吐了吐舌頭,也跟着陳瑀走了進去。
進入一進,其中軸線上便是正堂,堂上掛賬“客禮”二字,是招待貴賓的場所。
客禮堂內擺了六張東西相向的朱漆太師椅,椅子邊都放置着方方正正的高木茶几,遠遠看去,茶几上一塵不染,顯然是每日都有人拭擦打掃,這裏便是接待貴客之地。其坐北朝南方也放置了兩張紅木太師椅,那裏是主家的座位。
這種擺放是經過考究,是明時普遍的擺置之法,意喻嚴謹、明禮、正大。
陳瑀帶着身後二人繞過偏門,便進入了二進,這裏便算是後堂,和前廳靜逸形成鮮明的對比,丫鬟家丁不時的穿梭在四周,見到陳瑀都萬般恭敬的叫了聲:“少爺。”
“丑生,你回來了。”一聲爽朗的叫聲從不遠處傳來,一個四十上下、肚大腰圓的男子笑呵呵的走了過來。
丑生是陳瑀的乳名,據陳大富,也就是眼前肚大腰圓的這位介紹,陳瑀出世的時候長相十分的丑,陳大富嫌棄陳瑀沒有繼承了自己的容貌,於是便十分隨意的給陳瑀起了一個這樣的乳名。
不過單從陳大富現在這個容貌來看,實在看不出他為何有那麼大的自信嫌棄陳瑀。
陳瑀見陳大富在打量朱壽和劉公,連忙把陳大富拉到一邊。
“這兩位是誰?前些日子你就帶了一些混吃混喝的白痴公子回來,這次莫不是又受騙了吧?”
提起這個陳大富就來氣,你說你老子這麼精明一人,怎麼就生了你這榆木疙瘩的兒子,前些日子陳瑀外出,帶着幾個年輕的公子回來,說是什麼師兄不師兄的,要研究科考,結果那幾個白痴竟是街頭混混,在陳家白吃了三天,走的時候還順走了陳大富最喜愛的玉扳指。
所以陳大富現在對陳瑀帶回來的人都是十分的警惕,他的心臟可再也禁不住再丟一件寶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