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彷徨無計
一
肖軍躲在拐角，垂下來的爬山虎有點擋視線，他撥弄了一下，無濟於事。爬山虎如同病人體內的頑疾，總能引起人強烈的不適和注意。
肖軍真成了驚弓之鳥，他覺得一朵花，一根草都可能是校長派出的姦細。團部的每個礙口都放了聯防隊長的眼線。文質彬彬的校長和粗暴凶蠻狠的聯防隊長結成聯盟體，欲致肖軍於萬劫不復。
肖軍不該這時候回團部。他沒選擇，牧羊人大早趕着羊群出去了，賴在人家家裏顯得很不合時宜。
他最擔憂的還是黑劍客，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隨時會蹦躂出來，捉他去封印之城。
肖軍扯下眼前的爬山虎，揉成一團遠遠扔出去。但是，他馬上縮回了身子，目注着穿着正派的一男一女走出院子，坐上桑塔納轎車出了巷道。
這個夜晚註定不太平，星月無情，灑下不安的光來。
肖軍吸了口氣爬進了院子。院牆不高，他沒費多少功夫。
屋子裏的燈還亮着的，蓋過月光照在葡萄藤上，濃密的葉子和青色的葡萄融為一體很難分辨。藤架下面支着嶄新的自行車，是肖軍夢寐以求的飛鴿牌輕便車。他穿過陰氣沉沉的果樹，輕輕敲響了亮燈的窗戶。
誰——
肖軍：我。
屋裏的人明顯聽出了肖軍的聲音。一陣細碎的腳步，門開了。
司馬天探出頭來緊張四顧。沒有任何異常。他迅速把肖軍往屋裏拉。
司馬天：沒碰上我爸媽吧。
肖軍：等他們走了才爬進來的，我又不是傻子，有沒有吃的，餓一天了。
司馬天：等等，只有零食，可以嗎？
肖軍：行行，能頂餓就行。
二
肖軍第一次進司馬天的卧室。他感到驚嘆，人與人的差別咋那麼大。如果說他睡覺的地方也叫卧室的話，司馬天的卧室好比天堂。他認為睡覺的地方，一張床就對了。確實如此，在他家（如果也叫家），除了那有破洞的床單的床是他的，其餘的地方都是公用的。誰叫他的床安在廚房裏呢。與此相反，這裏有堆滿玩具的箱子，擺滿書本的書架。床也很別緻，有雕花圍欄，防止睡覺不老實掉下去。地板上有一片區域用五顏六色的泡沫鋪的，光着腳在上滿玩耍非常過癮，他這麼想。最後，他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床頭柜上妙不可言的鬧鐘上。肖軍從來是睡到自然醒，很難理解鬧鐘的用途。
肖軍坐在青木書桌旁，耀眼的枱燈下擺着一本童話書。他翻到封面，安徒生童話。他來之前，司馬天在看童話故事。他翻回到原來那頁。略微有點沮喪，童話對他太遙遠。
司馬天拿出了所有零食，有肖軍最喜歡的辣條。
肖軍撕開一包狼吞虎咽的吃起來。他的確餓壞了，完全不能消化辣條的滋味。他捂着嘴大喘氣，辣得不行。
肖軍：有水沒有。
司馬天：有。
司馬天有點心不在焉，差點摔爛杯子。他放棄了，從客廳的冰箱裏拿了瓶飲料。
肖軍：嘿，你這日子不錯嘛。真是羨慕死老子了。
司馬天：以後打算怎麼辦？
肖軍：什麼？不知道。
肖軍喝着冰鎮飲料，沒注意司馬天怪異的表情。
肖軍進門開始，司馬天往門口看了不下十次，耳朵更是豎起來的。他擔心爸媽殺個回馬槍，事情就變得複雜了。他們家和司馬校長家有親戚關係，肖軍等同於自投羅網。這樣，就變成他出賣朋友了。他不想背着出賣朋友的惡名。
司馬天：炸彈。一碰就會爆炸那種玩意兒，也可以叫雷管。你現在就是炸彈，無論呆在哪裏都是。這個地方對於你來說很危險。
肖軍用手遮擋耳朵，假裝沒有聽清楚。他的胸口憋了一肚子火，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他聽出了司馬天的弦外之意。
肖天：這是朋友說的話嗎？老子走投無路才來投靠你，沒想到你這狗東西是個沒義氣的軟蛋，算老子看走了眼。走就走，當老子沒來過。
肖軍把辣條仍在地上，打翻了飲料。狼形石在胸口熠熠生輝，耀眼得很。每當他生氣或者心情憋悶，狼形石都會配合著發出異樣的光芒。
司馬天退到門邊，避開鋒芒。他趕緊解釋——
司馬天：哎呀，不是那意思。
肖天（鼻哼）：那什麼意思，最好說出個意思來，不然就沒意思了。
司馬天：你們家被監視了，你爸被控制起來了。你爸非常生氣發誓和你斷絕一切關係，如果可能，他會親自用斧頭劈死你。不過表叔不信，說捉到你再說。你爸反抗了幾次，被校警一頓收拾，最近老實了些。團領導知道了這件事，讓表叔放了你爸，說這是非法拘禁，犯法的。反正他們是志在必得，你無路可走了。
肖天捏碎了一包薯條，灑了一地。他的眼中冒出火來，烙印在手心蛆一般蠕動，如果校長出現在他面前，多半比薯條的結局還悲劇。
司馬天：這裏也不安全，我爸媽隨時回來，碰上了就很麻煩了。我說的是這個意思。
肖軍泄氣了。如果連這裏都無法躲藏了，他真的是無路可走了。他望着天花板，一臉茫然。天大地大，他能去哪裏呢？他憋了很久，才冒出一句話來。
肖軍：老子要殺了他。
司馬天：還是趕緊走吧，我攢了點零花錢，拿着路上花。窮不與富斗，何必呢。
司馬天砸碎了儲蓄罐。是頭可愛的陶瓷小豬，一下子四分五裂。它本來在書桌右上角悠然自得，沒用完的零花錢都吞進了肚子。三十塊之多。這下全沒了。
司馬天把錢塞在肖天手裏，充滿誠意。他的眼圈裏有淚，別過頭去。說來奇怪，這兩個屬於不同階層的泛泛之交，大難臨頭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肖軍刮目相看，重新認識眼前的富家公子哥。他沒有推辭，把錢塞進了口袋裏。
肖軍：以前小看你了。
司馬天：想好去哪裏了嗎？要不去庫爾勒碰碰運氣吧。離開這裏，去哪裏都行。
肖軍：好吧，我去和一個朋友道別，然後離開。
司馬天：嗯，我可以用自行車送你走一段，團部是沒辦法搭上車的。校長打過招呼了。
外面傳來剎車聲。司馬天嚇得臉色發紫，不知所措，招呼肖軍躲起來。
三
肖軍從來不是躲藏的懦夫。
肖軍破門而出，快速翻出院牆。桑塔納轎車停在院門口，熄了火。還算及時，肖軍鬆了口氣，朝着下一個目的地走去。
月光正好，他隱約聽到司馬天大聲的同他父母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