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林楓的視線越過重重阻礙，終於望見了被眾多騎士圍着的李察徳的身影。李察徳高舉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在紛雜的呼喊聲中大叫道：“賊寇已除，從眾不究，大家跟我一起殺出去！”他說著把頭顱往空中一拋，猛地一錘砸中，頓時爆成一團血漿。緊接着他雙手握緊戰錘縱馬前沖，兇猛地砸落兩名敵將，一時氣勢無雙，在兩軍交鋒的戰線中撕開一道缺口，引領眾騎長驅直入，將敵方陣型攪得稀爛。
對方沒有能夠與李察徳抗衡的勇將，戰場上便是他馳騁縱橫的領域。林楓遍尋全場，卻不見應該是己方首領的成原的身影，再聯繫所聽到的李察徳的話語，頓時全都明白了。他仰起頭看着天邊的火光，覺得胸中像梗了一根被這戰火燒得通紅的鐵鉗。
李察徳，竟敢弒主！為此目的，他不惜勾結外敵！
林楓雖然知道李察徳別有用心，暗地裏搞些小動作，成原就是讓自己來盯住他。但他絕沒有想到，此人竟藏着如此狠毒的心思！
若那不是替身，而是真的成原呢？那時候再後悔，可還來得救得回兄弟的命？
林楓狠狠咬緊牙齒，揮舞着手中血劍，認準李察徳的方位打馬衝去。
李察徳魁梧的身形就是一面旗幟，所到之處敵軍皆潰，騎士們士氣大振，越來越多的人跟隨在他身後砍殺敵兵，形成一股無法阻擋的洪流。萊斯的士兵士氣潰散，很快就形成了一邊倒的局勢，被殺得丟盔棄甲倉皇逃竄。李察徳緊追不捨，重鎚砸碎了一具又一具身體，一直追出營地森林之外。
在衝天烈火的背景下，倒拎戰錘的他彷彿是從地獄來的魔神，擊垮了萊斯士兵的反抗意志，上千人被迫得四散奔逃，還有士兵丟下武器哭喊着投降，他所要做的就是儘可能地擴大戰果。
但，就在追出幾里地后，他遭遇了對方最後一股抵抗力量。一名持着長槍的騎士勉強格擋住他的戰錘，另兩名騎士從兩側衝來直刺他腰腹部位。騎士長槍的分量絕對不是薄薄的盔甲能承受的，李察徳猛地仰身，用鐵板橋的功夫躲過一槍，另一槍卻刺穿鎧甲捅入腹部。李察徳咆哮一聲，兩臂肌肉將鎧甲都撐得賁起，頭頂蜘蛛化作猙獰的符文，撩起戰錘橫掃過去。右方騎士剛拔回沉重的長槍，眼看戰錘臨身，慌忙想翻身躲過，但憤怒的重鎚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狠狠砸在他腰部，將他生生砸飛出去，上下半身扭成的弧度讓人不忍再多看他一眼。
李察徳和剩下兩騎錯馬而過，他腹部已開了一個血洞，卻沒有太多血液流出。他像一頭獅子般怒吼，眼中冒出懾人的凶光，直朝着前方還在不住叫喚的肥胖身影衝去，而身後的兩名敵騎已被緊隨其後的浪潮吞沒。
“快！殺了他——”格勒特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但擋在他身前的騎士在李察徳的戰錘下紛紛潰落，而身後扶着他的兩名侍從對望了一眼，一起放開他掉頭就跑。
格勒特癱軟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在那個火光背景下呈現剛毅黑色的偉岸身軀縱馬而來，雄健的臂膀高高舉起戰錘，在他眼中溶成一幕永恆的景象。
“咚！”肥肉炸裂，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胸骨粉碎的恐怖聲音，在無比的驚懼和絕望中，永歸黑暗。
騎士們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高喊着李察徳的名字。李察徳單手持錘，高高舉起拳頭，那上面立即匯聚了人們的視線，成為他們願意誓死追隨的信仰。李察徳撥回馬來，迎着一陣高過一陣的聲浪，忽然放聲大笑。
“你們知道我是誰？”
“李察徳！”“李察徳！”“李察徳！”近千名精銳騎兵的喊聲化成直刺雲霄的利箭，響徹夜空。
“那你們可願追隨我，成就一番偉業？”狂熱的呼聲中，李察徳雄渾的嗓音仍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內。
“誓死追隨大人！！！”
“願成為我兄弟的，就舉起武器來！”李察徳俯視眾人，眼中映出東方被火染紅的夜空。
“李察徳！李察徳！李察徳！”長槍戰斧重鎚闊劍同時豎起，聚成一片刀槍之林。
就在這狂熱的氣氛中，林楓同樣舉起了長劍，繞着人群邊沿向李察徳靠近。他平復下略顯急促的呼吸，抑制住憤怒的情緒，慢慢將自身氣息散入周圍自然之中，連月光下的影子也淡去，漸漸找回了與天地靈氣交融的感覺，心頭真正平靜下來。
他望了一眼李察徳，那傢伙仍在揮動拳頭說著鼓舞人心的話語，仍沒注意到自己的到來。他嘴角彎起一個冷笑，身形若鬼魅，貼着一匹匹戰馬無聲無息地向那邊潛去，沒人看得到他。
既然是為義氣而復仇，就撕下虛與委蛇的面具，以各自的力量決出勝負吧！
李察徳煽動了騎士們狂熱的情緒，激得他們紛紛宣誓效忠，連原來的幾位鑲金議員也大表忠心。他坦然接受騎士們的禮節，如同巡視領地的雄獅，目光慢慢從這些部眾身上掃過，臉上掩不住得意之色。
首席、帕米爾、歌德納等常與他作對的議員們都已在他刻意的安排下失去，而他們手下的人馬就在面前向他效忠。有了這近千精銳騎士，東陸還有什麼地方去不了呢？尤其是作為首席大人的煌銃騎隊，是從各部隊挑出最強大的戰士組成，是整個營地中最強大的戰力，若不是自己暗中安插了內應並趁人不備，哪有那麼容易就幹掉了首席大人！
一想到從此以後世祭教的草原任憑自己馳騁，饒是他心機深沉，也覺得一陣激動，甚至有信心回去和離雲的龍驤騎近衛隊一戰！
正是志得意滿之時，心底里突然生出一絲不好的感覺，讓他眼皮直跳，本能地繃緊了岩塊般的肌肉，朝下方望去。一股無形之風從心裏幽暗深處吹起，讓他打了個寒顫，精神空前緊張起來，銳利的眼神迅速鎖定了虛空之處。幽暗的身影掠過戰馬，帶着勾魂攝魄的決意！
李察徳看到了那把血色長劍！當他盯住那種被鮮血塗滿的暗暈的軌跡之時，妄圖以手中重鎚粉碎恐怖的時候，卻驀然驚覺同樣深沉的顏色已至身前。
原來那軌跡只是殘影。
李察徳心中長嘆一聲，死於這樣快的劍之下，不冤了！頸部的皮膚貼上了那奪命的冰冷，他終不能擋下此劍，卻沒感覺到太多不甘。
早有覺悟了！他閉上眼，再無一念。
許久的沉寂。
頸上依舊感覺着劍的冰涼，預想中的黑暗卻沒有降臨。李察徳睜開眼，看到林楓面容，不禁露出驚訝的神情：“是你！”
“是我。”戰馬之上李察徳的太過高大，林楓只能仰起臉來，用劍尖抵住他的咽喉。
“為什麼要殺我？是雁藏鋒，還是首席？”
“成原是我朋友。”林楓的表情酷冷如冰，慢慢收回握劍的手，“我留你一命，只是曾經說過要報答你。現在兩清了，再來決生死吧。”
林楓後退幾步，舉劍指着李察徳的心臟，緩緩地道：“雖然你沒能殺了他，但也要為你的野心付出代價。”
他的身後，反應過來的騎士紛紛叫罵：“卑鄙的傢伙，竟暗中偷襲！”“讓我替李察徳大人收拾你！”“你不配和大人交手！”……
“都住口！”李察徳的吼聲令全場都靜了下來。他自己臉上的肌肉卻在顫抖，眼中滿是震驚和迷茫之色，“首席，他明明已經……”他忽然頓悟過來，仰天長嘆：“原來如此！好手段！好魄力！哈哈哈哈——”
悲愴的大笑從他口中發出，驚走了樹枝上的黑鴉。許久之後他才平靜下來，高大的身軀卻沒有了氣力，甚至比剛才生死一線之時更加沮喪。他垂下眼來，淡淡地道：“無論智與力，我都輸了。我見識了你的劍，自知不是對手，最後留一句失敗者的祝福吧！你們如果真是能翱翔天空的雄鷹，希望能飛得更遠一些，至少，不要輸給那些所謂的天才們……”
“不做最後的掙扎了嗎？”林楓的嘴角牽出一個冷笑，“你的鬥志沒有這麼弱吧？”
見李察徳不再吭聲，竟似閉目等死，眾騎士驚慌地吵嚷起來：“大人！”“保護大人！”“誓死追隨大人！”群情激奮，在雜亂的呼喝聲中，林楓至少聽到四五道勁風從身後逼近。他身如電掣，瞬間便閃至李察徳身旁，留在原地的殘像被長槍捅得粉碎。
他冷眼看着李察徳，只見他真的一動不動地等死，沉凝片刻，緩緩說道：“還有一個自古通用的辦法，將功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