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我也知道你們這裏規矩甚多,尤其是高門大院裏的規矩就更多了,那些不是我喜歡的,我也不樂意受那種罪。人活一世乃是眨眼之間的事,實在沒必要自尋煩惱,受人家管制。所以,你細想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如今我說了這麽多,你也應該明白要怎樣做了。

你有你的事要干,我有我的路要走,咱們的交情就到此為止吧,免得以後更彆扭。你若真不放心,待這孩子生下來,你瞧一眼再走也可以。等他長大了,若想見他爹爹,我也會放他去找你。孩子在哪裏長大都是一樣的,你知道,我很養得起他……」康三元將二十年後的事情都想好了。

景年原本想她今日肯定要發個火,然後問十萬個為什麽的,沒想到她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了這麽些,說到最後,竟有些悲涼的意味。他微微詫異地看着她不語,腦海中又想起自己曾懷疑她是換過魂的想法,

他不明白為什麽康三元會認為和他在一起,日後就會越來越彆扭,他自覺地和康三元在一起很有樂趣呀。因此,他自覺地將這段話抹掉了。又想,她覺得自己養得起孩子,可是就憑她開幾家鋪子,賺些蠅頭微利,就以為能養得起他的兒子嗎?

是以,景年略有些薄怒地放下了茶碗,忍了忍氣,溫聲道:「三元,你過慮了,以後我們家的事都聽你的,你看可好?凡百的規矩也都由你定,如此何來的彆扭之說?你看,孩子都有了,你就不要再說這樣見外的話了。

另外,我如今只有你一個,以後也只有你一個,唔,如此你閑暇時也要好生保養,千萬莫老得太快了。」說著一雙妖嬈的眸子又帶了一絲笑意,看了康三元一眼。

康三元剛剛那慷慨激昂的情緒被他這麽一看,頓時土崩瓦解。她跺跺腳正要說話,卻見景年忽然起身,伸臂一撈,她的身子便落到了他的懷抱里。

景年小心翼翼地抱着康三元坐回椅子上,輕輕喟嘆了一聲,他想做這個動作很久了。然後他收緊了雙臂,笑意盎然地俯視着她,慢慢俯下,卻沒有親她,只是將頭埋在她的頸窩中輕輕地蹭着。

康三元被他身上馥郁的香氣包裹着,臉頓時熱起來,剛掙扎了一下,手臂立即被景年攬緊,耳中便聽景年在她的頸窩裏嘆了一聲,低低地道:「哎,不能行房,你什麽時候生完呢?」

康三元聞言,只覺得頸窩裏一陣酥麻,頓時癱掉,臉在暮色里更像那火炭一樣騰地直燒到了脖子根上。

康三元家的這頓晚飯吃得有些銷魂。

康三元花了半個下午的時間,向景年申明了自己的意願,捎帶着揭穿了景年的謊言,比如他根本就不是逃難,如今也不是布衣,家中還娶了個公主等。

景年十分從容而簡略地承認了自己的謊言,並扼要地說明了自己撒謊的原因。唯有娶公主一事,景年是果斷地駁回的,並怒斥街上的流言是胡謅!

景年這話倒也沒撒謊,公主明月到底是沒嫁成他,陰差陽錯地竟嫁給了那個莫兒墨國王。這事純屬意外,景年的本意只是逼明澤收回成命的,沒想到最後,明澤卻將明月遠嫁了異族。這件事其中的糾葛一時也難對康三元講清,景年之大略地說了個梗概,使康三元去疑,也就罷了。

康三元勞動了這些天,今晚十分勞乏,又見景年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這裏住下去了,也無法攆他。想到自己身子越來越笨重,一個人住也確實不放心,又不想雇個丫鬟……小桃源民風淳樸,從來沒有雇丫鬟這一說,康三元不想顯得太奢侈了,與眾人格格不入。她遂暫時決定隨景年去吧。

他如今想來也還是十分忙的,用不了多少日子,自然有事情將他牽回去。等她生完了,恢復了,再決定以後的事吧。

康三元這樣的打算正合景年的心,他覺得康三元之所以如此排斥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在渝州城養傷的那段日子導致的,康三元對他保留了一個根深蒂固的壞印象所導致的。所以,他打算充分地利用這段共處的時間,來降服康三元。

這天的晚飯,兩人各懷心思,雖然是靜默着吃飯的,但那空氣中心思流動,十分的黏稠、熱烈。

因為有了院牆的保護,康三元覺得安全了許多,這夜當景年又抱着鋪蓋來康三元的床前打地鋪的時候,便理所當然地吃了個閉門羹,這令景年愉悅的心情又遭到了一點小挫折。

不過他調整得很快,見康三元沒有商量的餘地,便毫不生氣地回了堂屋。康三元的屋子內都是青磚鋪地的,這個季節又常下秋雨,人睡在地板上,難免腰酸背痛。景年雖然是從過軍的,但他鮮少吃敗仗,因此即使在不毛之地,睡的那也是緊暖、密實的暖帳,何曾睡過這樣潮濕又陰冷的地面。因此,十分不爽。

景年本來有一分的腰酸背痛,此刻在康三元的面前,便刻意地表現出了十分,最終康三元終於看出了他的痛苦,問是怎麽了,景年遂將睡地板的苦處誇大了十分地說出來,又說此處不比北方,這裏如此潮濕,是人都禁受不得的。

康三元想了想自己在渝州城睡地面,他睡床的日子,對他的處境只給了兩點建議,要嘛趕緊回去吧,要嘛去後山住客棧也行。

景年末了去了趟後山,買回了一架新床。

新床足夠大,險些進不去康三元的堂屋門口,卸掉那高大的床欄杆之後才抬進去,一張床佔了那可憐的堂屋一半的空間。康三元默默地看着自己精心佈置過的小廳兼書房就這麽被毀了,一臉的痛惜。

下午,阿離來玩,與景年一起將床欄杆又釘上。景年對這張床甚是滿意,而阿離看了看這張床,又望了一眼康三元的臉色,有些不解這對古怪的夫妻。

景年在這裏最大的樂子,除了看康三元之外,就是和阿離談講,兩個人常常在大月亮底下對坐飲酒,談得月亮上了樹梢,又落下了樹梢。康三元很佩服阿離,竟然能啃得動景年這樣的老冰山。

康三元這些日子,白天大多不在家,不是去找阿九玩,就是尋那些也正在懷孩子的人家,一起談講些育兒經,一邊切磋針線……都是小孩的衣裳。

景年已經帶康三元去了後山一趟,還是那個老大夫給康三元把了脈。

康三元忍不住,還是問了問是男還是女。那大夫正傷風感冒,一邊咳嗽,一邊皺眉細摸了半天,道:「咳咳咳,都有……」

嚇了康三元一跳,緊張地望着大夫等下文。

那大夫緩過一口氣來,喝了口茶才道:「都有可能,現在看脈息,還把不出來。」

康三元聞言,長舒一口氣,繼而又大失所望,繼而更懷疑這大夫的水準。

景年在一邊旁坐,聞言只略略地和大夫談了幾句後,便決定命張齊去京裏帶一個大夫回來。另,張齊和霍頓如今輪班,還在後山住着。

康三元如今看着小桃源的清風明月,看着跟母雞看小雞一般圍着自己轉的景年,有時會有一種又是恍如隔世了般的感覺,繼而又有些傷感地想起夏風,有時半夜醒來,會有一絲的錯覺,以為自己還在步雲街的宅子裏,而夏風那溫暖的懷抱和氣息就近在眼前。

人家說,懷孕的時候想着誰,孩子生出來就像誰,康三元一度有些擔心這孩子以後的相貌。

如此過了幾日,又到了重陽。小桃源的風俗,重陽節要全家人登高插茱萸,帶着吃食在野外進餐的。

康三元也想去登高,景年不許,他溫聲勸道:「在家裏看山同爬到高處看,區別也不甚大,山還是同一座山嘛。你如今行動不便,就不要學人家了,我們兩個在家過有什麽不好?」

康三元神往地道:「山上人多熱鬧。」

景年瞧了瞧她的神情,和藹地道:「你愛熱鬧,那好,過晌我去請阿九、阿離他們來,大家一起飲酒、賞花如何?吶,你在家略躺躺,我現在去後山買些吃食來。你愛吃什麽?重陽是必要有菊糕和菊花酒的,其他的,牛羊肉你可喜歡?」

景年邊說邊起身,從房中拿來一件短披風,重新回到廊下,將康三元一罩,只露出胳膊和臉來。他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道:「就在這裏坐着吧,我去去就回。你可想好吃什麽?」

康三元想了想,道:「那就按這裏的規矩來吧,我什麽都想吃。」她這說的是實話,自從懷了身孕以來,她越來越饞了,簡直看什麽都想啃兩口,食慾旺盛得嚇人。

景年卻不以為意,聞言甚是喜悅,各處檢查了一番,看看再無不妥當之處,便關上大門自去了。

康三元坐在廊下,曬着秋日的暖陽剝新鮮的玉米,她準備煮來吃的。這個時節坐在山裏,雖然曬着太陽,風一過,還是有些涼的,康三元將短披風拉了拉,將兩側蓋得更嚴實一些,將剝好的嫩玉米放進藤椅邊乾凈的竹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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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來的官人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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