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吧
“孫悟空，你到底是妖，是魔，還是西天的一條狗？”——神將
“汪。”——孫悟空
“咳！”神將張口便吐出一口血，他只覺兩耳嗡嗡作響，胸腔里的五臟六腑都碎了一般，竟是連動也動不了。
其他的天兵在看到主將被扁，個個嚇得臉色大變，竟是紛紛怔在了那裏。
孫悟空轉過頭，朝着那些天兵嘿嘿一笑：“現在，該掄到你們了。”
“殺……殺了他！殺了他！”一個天兵跳起來，用他變了調的聲音歇斯底里地大喊。緊接着，他便朝着孫悟空射出一箭。
其他的天兵見狀，立刻紛紛拿起弓箭，向孫悟空射箭。
鎮魔鐵製作而成的利箭帶着凌厲之風呼嘯而來，鋪天蓋地，儼然是一場奪命的箭雨。
在這漆黑的屠魔的箭雨中，孫悟空仰天長嘯。
這天，這地，這海，這三界的眾生，你們聽着！
鎮魔箭殺不死俺老孫，這些天兵和神將，也殺不死俺老孫！
誰也無法阻攔俺老孫的西遊，你們……統統去死吧！
孫悟空掄起金箍棒，萬道金光四溢，交織成一張巨網，迅速向外擴張，竟將無數箭翎網羅其中，又盡悉彈開，紛紛刺向那些天兵。
有些天兵見狀，嚇得棄弓而逃，剛才還神武威嚴的神們，此刻間化為鳥獸散。
“嘿嘿，原來不僅魔怕鎮魔箭，神也怕。”孫悟空扛着金箍棒，笑嘻嘻地道。
“孫悟空！你被剜猴心，蟄伏五百年，竟還有這個膽子跟東天作對嗎？”神將用他僅有力氣在捍衛着他天賦的神權。
“去你的東天！”
孫悟空的如意金箍棒凌空而來，眼看便要將他拍成肉泥。
“住手！”
一心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金箍棒硬生生地頓在了那裏。
孫悟空不爽地轉頭瞪向一心。
“和尚……不能殺生。”一心望着孫悟空，氣喘吁吁地道。
縱然嘴邊掛着鮮血，幼小的身子被利箭所傷，卻還是遵守那些狗屁清規戒律嗎？
孫悟空頓時火冒三丈。
“哈哈，哈哈哈哈！”神將哈哈大笑，他趴在一片血泊之中，費力地抬起眼睛去看孫悟空，臉上的嘲諷絲毫看不出他將死的恐怖，“孫……咳，孫悟空，你不是一向最聽你師父唐玄奘的話嗎？你現在就應該放了我們，趕緊給唐玄奘的轉世包上尿布，送回西天去。哈哈哈……”
孫悟空勃然大怒，猛地高舉起金箍棒眼看就要往下砸。然而，一陣箏鳴之聲驟然響起，似蜂鳴在空氣中震蕩轉播。陣陣耀眼光芒驟然乍現，一心的九環錫杖突然出現，抵住了孫悟空的金箍棒。
“你……”孫悟空怔住了。
在他的眼前，是一雙燃着烈火的、堅定眼眸，它們璀璨耀眼，卻又深沉有如浩瀚宇宙，深不可測。
“你不是說過嗎，眾生有眾生自己的劫難。你不是問過嗎，為什麼佛說世間眾生心思所想他悉知悉見，可生眾遭遇浩劫之時，卻為何沒有佛法顯靈？”一心望着孫悟空，用他純凈而清脆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道，“那是因為，在每一個劫難之時，在每一場浩劫來臨之時，正是眾生做出選擇的時候。不經常喜、怒、哀、樂，如何看透生、離、死、別？不去歷經，哪得圓滿？成魔也罷，成佛也好，那是眾生自己的選擇！眾生皆有佛性，不論神、人、魔、妖，都是一樣的！”
神、魔、妖、人……都是……一樣的嗎？
倒在地上的吉祥怔怔地看着一心。彷彿有一道光照進心裏，驅散了痛楚，也驅散了黑暗。他淡然地躺在被鮮血浸透的、冰冷的土地上，望向長空。
剛才沉重的鉛雲正在緩緩散去，陽光透過雲層傾灑下來，薄霧正在慢慢地散去。
天，快晴了。
“讓該輪迴的都輪迴，讓該放下的都放下，讓該離開的，都離開吧。”一心說著，架開孫悟空的金箍棒，高舉九環錫杖，猛地擊向地面。
數道光芒自地底湧起，如一道金色的光幕直衝雲霄，這光，是如此的溫暖，將所有蛇盤山村民們的骨架層層包圍，讓他們慢慢地閉上眼睛，捨棄了已然腐朽的肉體，騰空而起。
“別因你自私的眷戀阻攔他往生的路，別讓塵世的眼淚牽絆住他通往冥界的腳步，今世的因，來世的果，但願來世再見之時，因緣還在。”聖潔的梵音自一心的口中誦出，村民們化為一團團絢麗的光團，與親密的人緊緊相依，相偎着飛上半空。
凝望着這些絢麗的光團，敖烈緩緩閉上了他西海之水般幽藍的雙眸。
對不起……
敖烈若一筆丹青點綴的唇微微顫抖。
“是我不好，在失去了所有同伴的那一天，我心如死灰。是你們收容了絕望的我，讓我重新活了過來，更讓我這個時而清醒時而發狂的、墮落的魔感受到了溫暖。我不能忍受，那些食人狂魔對你們的傷害，更不能忍受重要之人再次離我而去的痛苦。我不後悔救了你們，卻後悔將你們束縛在這裏陪了我整整五百年……”
“孩子……”
村長的聲音響了起來，一個光芒最為明亮的光團靠近了敖烈，那正是村長。
“其實我們都知道，你每天以法術保護我們，其實都在消耗你的修為與生命。自私的不是你，而是不願不甘死去的我們……”
“應該說對不起的，也是我們啊！”婦人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光團往敖烈這邊聚攏過來，它們散發出的溫暖光芒，照出了敖烈冰藍眼眸中的一抹暖色。
敖烈張了張嘴，他原是想要說，其實我並不在意消耗我的修為，因為你們正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是給我溫暖……足以讓我在混沌與痛苦中支撐了五百年的信仰啊！
然而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再見了白龍……哦，不，是敖烈。”吉祥的聲音從一個小小的光團里傳了出來，此刻，他正依偎着自己的母親，用微笑的聲音對敖烈說，“來世，也會相見吧？我要等在你經過的路上，那時候，你會認出我嗎？”
敖烈緩緩點頭。
真是有趣啊，明明我已經……沒有了心，卻為何，還會感覺那個地方在微微顫動？
那個……有着一個巨大缺口的地方，竟然……還會有暖意。
真是諷刺。
一陣清風拂來，輕柔地捲起光團們，向天空飄着的一艘巨大木船緩緩飛去。那遮天的旗旌和緩緩響起的梵音，正是通往冥界的輪迴之船。
“敖烈！告訴我你要去哪兒，我該去哪兒等你？！”正在飛上天空的吉祥大聲地問敖烈。
“我要去……去西遊。”敖烈聽到自己這樣說，“你就在西遊的路上，等我吧。”
“一言為定！”吉祥快樂地歡呼。
去……西遊吧，一起去到那個地方，那個五百年前我們就曾約定的地方。
“撲通”。
當一切都歸於平靜的時候，一心突然身子一晃，撲倒在了地上。
“喂，拿走！省得俺老孫忍不住火氣，一棒子打死他！”孫悟空拎起一心，猛地丟給了敖烈。
“哇呀！”一心嚇了一跳，不禁大叫起來。
敖烈抱住一心，微微地笑了起來。
“悟空，你脾氣這麼壞，該好好念念心經！”一心生氣地宣佈。
孫悟空低哮一聲，掄起金箍棒便砸了下來。
熬烈卻是哈哈大笑，舉銀槍擋開孫悟空的一擊，繼而俯下身對一心道：“師父，你受了傷，先睡一會。”
說著，他用那雙沾着鮮血的手，輕輕地撫在了一心的眼睛上。
血的氣息如此濃重，但不知為何，一心卻開始放鬆，眼皮也開始打起架來。
“好睏啊……”一心喃喃地說著，竟是合上眼睛，睡著了。
“孫悟空，你竟真的聽唐玄奘的，收斂了本性？”一直趴在地上冷眼看着一切的神將，發出冷笑，“孫悟空，你到底是妖，是魔，還是西天的一條狗？”
孫悟空嘿嘿一笑，他不急也不惱，而是慢慢悠悠地走到神將的面前，蹲下來，湊在他的耳邊，張口：“汪。”
神將的臉色頓時一僵。
“俺老孫雖不殺生，可你猜，你能活得下去否？”說罷，孫悟空扛起金箍棒，一個筋斗便翻得不見了人影。
怎、怎麼難道還有誰來了嗎？
神將大駭，舉目四處查看，卻只看到了……一條蛇。
蛇？
這正是之前突然飛來，砸在自己臉上的黑蛇。
此刻，這條蛇正直立起上身，盤踞在自己面前，一雙碧綠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自己。
“你是什麼東西？”神將果然不愧是神，瞬間恢復了他的威嚴。
“本太子跟你一樣，不是東西，而是神。”敖榮說罷，突然縱身躍起，頃刻間化為一條黑色巨龍，“本太子身為西海龍王之子，乃應被你尊為上神。你卻膽敢對本太子不敬，論罪當誅！”
他張口狂嘯，陣陣火焰自他口中噴涌而出，可憐神將養了五百年滾圓肥碩的身體，瞬間被敖榮噴出的火焰吞噬，化為一片焦炭，
而這火，仍在燒，呈燎原之勢向外擴散，向上攀升，將那些逃走的天兵與神將全部束縛其中。這火焰，瞬間化為火海，只一眨眼的工夫，那些囂張得誓以村民們的生命祭天的天兵和神將，全部身陷火海，在烈火的焚燒之中掙扎和哭號。
“作為西海司水的龍卻噴火，敖榮，你還真不愧被人懷疑，到底是不是父王親生的野龍啊……”敖烈看着敖榮，笑了。
“該死！”敖榮咆哮着，龍頭對準敖烈，一股岩漿般的巨大火柱直衝敖烈而來。敖烈只是微微一笑，雖然懷裏抱着一心，但他竟連躲也不躲，甚至飛身而起，直迎敖榮而去。他手中的銀槍帶着蒼勁之力，狠狠劈下來，將那兇猛火柱一劈兩半，然後……硬生生敲在敖榮的腦袋上。
“砰”！
似是一團氣霧爆炸之聲，敖榮那神武的龐大身體頓時如煙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小小的黑蛇。它被敖烈的銀槍砸暈了頭，“撲通”一聲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