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鎮魔
“就讓這西天佛祖所賜的鎮魔鐵讓你灰飛煙滅，也圓了你背叛東天，護佑唐玄奘前往西天的愚蠢美夢！昔日你為唐玄奘獻出龍心，如今，就連這龍身一起獻上吧，哈哈，哈哈哈哈！”
——神將
頭頂像是有烈火在燒，燒得吉祥痛不欲生，但是，當他看到敖烈眼神里難掩的驚駭之時，卻是嚇得連動也不敢動了。
吉祥從來沒有見過敖烈有過這般驚恐的神色，這神色讓吉祥驚訝，更讓他害怕。
“你們想幹什麼？”敖烈將擔憂迅速地收斂，冷冷地問這些神將。
“幹什麼，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神將獰笑，與此同時，他所率領的那些天兵已然紛紛來到地面，他們手持玄鐵利器，紛紛對準了那些村民。
村民們發出哀號，雖然利器並沒有刺入軀體，但其上散發出的鎮魔之力已然將敖烈傾注在他們身上的法力逐散。他們已然恢復了原形，打着補丁的皮膚正在燃燒，因為混合著了稻草，他們的身體正迅速地燃燒，讓他們發出撕心裂肺地喊叫。他們想要逃，卻根本動彈不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把他們定住了，讓他們逃不掉，掙不脫，只能這樣一動不動地籠罩在烈火里，任由火焰焚燒。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血，蔓延成河，敖烈環視這一切，眼睛也在慢慢地變得血紅。他英俊的臉慢慢地扭曲，他的鼻孔因為憤怒而劇烈地張合，龍鬚從鼻下探出，巨大的龍牙探出嘴外，緊攥着銀槍的手，也突然間肌肉暴起，變成鋒利的利爪。
“你們在用鎮魔鐵折磨一些無辜的百姓？”他咆哮着質問。
鎮魔鐵，顧名思義，乃是專門用來消滅魔及其眷屬的利器。乃是由西天佛祖賜予金剛羅漢平定魔王叛亂時，所賜予之物。在東天與西天和平共處之時，它曾經被當成和平之禮饋贈給東天，因有佛祖的加持而擁有異常威猛之力。
猶記玉皇大帝在接受饋贈之時，曾以神君名議起誓將會勝這鎮魔鐵保護天下蒼生，卻沒想到，它們被用在了這裏。
“百姓？”神將哈哈大笑，“他們有什麼資格被稱之為百姓？！不過是一群螻蟻而已，隨便踩下去，就會死上大片。說起來，你真是蠢，既然到了這種地方，好好藏起來就行了，偏偏要為了這些卑賤之人飛到天庭去盜織女縫補的銀針和金線來給他們縫補身體……呸，他們也配！”
神將重重地吐了一口口水，滿面鄙夷：“他們用了天庭之物，自然要接受神的懲罰。本將軍要拿他們的性命祭天，如此才能平復天庭的怒氣！至於你，嘿嘿，你已經被驅逐出仙班，再也不是西海龍王的三太子，再也不是神了！”
說著，他突然抬起弓箭，朝着敖烈射出一箭。
敖烈身形一晃，便躲開了這一箭。他暴發出巨大的咆哮，陣陣龍嘯令整個蛇盤山為之震動，天雲涌動，陣陣閃電穿梭雲層，聲聲驚雷炸響耳畔，彷彿所有的一切，都隨着這位墮落成魔的神明一起咆哮。
“去你的神，本王現在就將你們統統挑成肉泥！”敖烈高舉起銀槍，飛身直朝神將刺來。
繫着紅纓的銀槍寒光閃耀，奪目至極，直刺神將喉嚨，陣陣閃電夾裹其中，萬鈞雷霆傾注其上。
那西海的龍族，本是司風降雨的神明，敖烈現出真龍之身，傾盆的大雨驟然襲來，於這冰冷的隆冬，愈發的寒冷。
然而，那神將眼看敖烈襲至近前，竟一點都不怕，只是目光陰鷙地瞧着他，露出猙獰笑意。
“嗖”！
不知從何處射來一枝冷箭，正縱身襲向神將的敖烈神色一驚，立刻旋身舉槍挑飛了那枝利箭。哪知他這一轉身，便將自己的後背暴露給了神將。
神將得意一笑，拉起弓便射。敖烈察覺身後的動靜，立刻舞出朵朵槍花，將自己包裹於槍陣之中，不受利箭的侵擾。
然而，他很清楚，自己這樣做，不過是困獸之爭。那些鎮魔鐵製作而成的利箭，只要有一枚刺傷自己，他的法力就會被封禁奪走，繼而很快法力盡失。到時候，他就會變成這些天兵神將的肆意殺戮凌。。辱的魚肉，變成他們口中的“螻蟻”，淪為東天的俘虜。
想要擺脫困境，必須殺出一條血路！
敖烈咬牙發出低嘯，突然迅速地旋轉，向神將攻去。
神將腳下用力，迅速後退。他沒有跟敖烈碰硬，只是將這一箭，射向吉祥。
“啊！”
吉祥發出凄慘的叫聲。他腿上的白骨，因被鎮魔鐵箭射到而瞬間化為灰燼。
“吉祥！”敖烈身形一震。
正因為他的遲疑，使得那些天兵抓住空隙，一箭射入敖烈的胸膛，竟完全刺透了敖烈的胸口。
“嗖”！
鮮血噴涌而出，敖烈胸口被刺透的地方，像是被燒焦了一般，迅速地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
“嗖”！“嗖”！
無數利箭刺來，已然被鎮魔鐵封住了法力完全動彈朱得的敖烈，就這樣身中數箭，血流如注。
他銀色的長袍綻出一朵朵巨大而妖嬈的鮮血之花，被利箭刺破的袍子下露出鋒利的銀色鱗片，竟似中毒般慢慢地變得烏黑一片，就連銀色的長發也因沾染了鎮魔鐵而變成血紅。
鮮血，從他的嘴裏流下，他的臉不再俊美，而是生出道道鱗片，醜陋而恐怖。那雙幽藍的眼睛，此時已然是血紅一片。他步履踉蹌，身形搖晃，卻緊緊攥住銀槍，支撐着自己不要倒下。
“白龍……嗚……”吉祥眼睜睜地看着已經由一隻俊美白龍，變成詭異邪魔的敖烈，痛哭不己。所有尚且活着的村民見到這一幕，更是泣不成聲。
“卑鄙……”敖烈從牙縫裏吐出這兩個令他不恥的字眼。
“哈哈哈，卑鄙，要看對什麼人。對你這樣的魔來說，這種方法，已經算是仁慈。”神將洋洋得意，他將鎮魔鐵箭對準敖烈的咽喉，再次拉滿了弓。
“不要！”吉祥那張詭異的、哭泣的臉上掛滿血淚，他哀聲苦求神將，“放過他吧，他不是故意要盜天庭的針線……他只是想救我們……”
“閉上你的嘴！”神將抬腳，狠狠踢向吉祥。吉祥被這力道踢得飛起，又重重摔在地上，他那已然支離破碎的骨架，這一次完全地碎了。
“你們這種低賤骯髒的魔沒資格染指天庭之物，更沒資格求本神將！”神將用他已然變了調的聲音高喝。
“我們……不是魔……”身體破碎的巨大痛楚讓吉祥的意識漸漸模糊，他幾乎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在與神將爭辯。
“你們當然是魔！”神將哈哈大笑，“你們無非是憑藉著他的法力才得以存活，如今他死了，你們自然也都會跟着死。”
說著，他再次將箭對準敖烈。
“就讓這西天佛祖所賜的鎮魔鐵讓你灰飛煙滅，也圓了你背叛東天，護佑唐玄奘前往西天的愚蠢美夢！昔日你為唐玄奘獻出龍心，如今，就連這龍身一起獻上吧，哈哈，哈哈哈哈！”
說話間，神將那拉着弓的手已然鬆開，利箭呼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敖烈。
敖烈望着利箭飛速地刺向自己，不甘與憤怒似熾烈的火焰洶湧襲來。
在他如一片混沌的意識里，突然燃起一簇鮮紅火焰，那是一個身拔火紅袈裟迎風而立的和尚。敖烈看不清和尚的臉，但，一個念頭卻如燎原星火般升起，告訴他，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這是在無數個他意識混沌模糊的時刻，響徹他腦海的聲音。
活下去，絕對，不能死在這裏。
絕對！
敖烈龍牙緊咬，大聲咆哮，用盡他全身的力量掄起銀槍擊向神將。
利箭已至。
卻，並沒有刺中敖烈，而是刺中了一個突然出現在敖烈身前的、小小的身體上。
那正是一心。
一心被鎮魔鐵射中肩膀，重重地向後跌去，撞在敖烈的身上。
好……火熱的身體。
敖烈渾身一震，怒火，在這一時刻攸然熄滅，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了那個小小的人。
明黃的僧袍，火紅的袈裟，手中的九環錫杖相撞，發出錚鳴之音。這、這是……
敖烈的眼，瞪得圓了，雙手，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有什麼東西……被衝破了。
好像是一直緊緊束縛着敖烈的枷鎖，被瞬間砸斷，令他全身血液有如倒流般全部流向他的腦海，讓他頭暈目眩，兩耳轟鳴，讓他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汩汩地流出鮮血。
痛苦，好痛苦……
“啊！”
敖烈仰天厲嘯，血紅的長發在颶風中劃出蒼勁的半弧。
“別哭……”
那個個人突然說。
敖烈的身體猛地頓住了，他垂下眼，望向那個小人兒。
“別哭啊……”小人兒說著，用他的小手替敖烈拭去了臉上的血淚，“你一哭，我的心，就好痛……”
會……痛嗎……
敖烈怔怔地看着這個小東西。
他清澈宛如世間最純凈之水的眼睛，帶着關切，帶着憐惜，帶着痛苦地看着自己；他溫暖的手，輕輕地碰觸着自己那長了鱗片的身體，那變得醜陋而骯髒的身體啊！怎能讓這聖潔的手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