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你這是不要我活啊
懷斌會這麼覺得是因為什麼我沒追究,估計也是赫羽錫對着這小傢伙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話。這人也不擔心孩子小,什麼都說。
不過看到爸媽的墳被打理得妥妥噹噹,我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你讓人弄的?”話問出來,嗓子竟嘶啞得厲害,彷如磨刀的砂紙。
赫羽錫搖頭,卻說了句讓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栽倒在這人手裏的話:“我弄的。”
他弄的,不是他找人的弄的。
嶄新的石碑,碑身還是大理石刻的,碑文是雋秀的小楷。雕刻師傅也很用心,不只是碑石頂上刻了生動的神話形象,就連碑身都嵌了暗紋。
輕輕伸手一摸,在這荒郊野嶺,偌大的碑石上卻一塵不染。
狠狠吸了口氣,我笑道:“謝謝。”四年了,因為逃避,我沒有回來過一次,我田燃還真不是個孝順的女兒。看樣子被人懷疑不是親生,也是有理由的。
赫羽錫抱着懷斌在墳前跪下,他也沒說話,就跪在那裏,挺直的脊背宛若一座挺拔的山。堅如磐石。
懷斌乖乖地磕了兩個頭,奶聲奶氣叫了聲外公外婆,隨後便有些膽怯地往赫羽錫身邊縮了縮。
好像這個男人就是小小的他的港灣。
在墳前待了一會兒,待冥幣香蠟燃得差不多時,我便起身準備離開。
赫羽錫還跪着,我伸手欲拉他,他反倒將我拉在地上跪了下來。
“赫羽錫……”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眼中的認真,我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輕輕握着我的手,話卻是沖冰冷的墳墓說的:“爸,媽,我跟燃燃結婚了。四年前就該過來看你們,但……”他頓了頓,笑着說:“我把燃燃找回來了,還有你們的孫子懷斌。二老放心,往後燃燃同懷斌身邊,都有我。”
“不跟爸媽說點什麼?”赫羽錫輕輕扭頭過來問我。
我哭花了臉,濕了眼,哪裏還記得自己應該說什麼?
這個男人,真的是……如果這輩子栽到他手裏,也是值得原諒的,不是嗎?
“沒什麼好說的,他們知道我好,就滿足了。再說了,都去了,還事事操心我,他們也會煩的。”我哽咽着說,起身將赫羽錫拉起來,又抱上懷斌:“走吧,他們過二人世界呢。”
赫羽錫哭笑不得,將懷斌又接到自己手裏,還是騰了只手過來拉我:“走吧。”
風輕輕地吹,我回頭看冰涼的墳墓,裏面住的是爸和媽兩人。我媽守了半輩子的寡,如果真的有鬼神,想必這個時候忙着跟我爸過二人世界呢,我們這些活着的後輩啊,過好自己的日子,在某個陽光和煦的日子能想着過來看他們一眼,那就好了。
“誒,赫羽錫,你怎麼會給我爸媽打理墳墓?”
赫羽錫睫毛微微一顫:“你會感動。”
“就為這麼個理由?”
“不然呢?”
“你真不孝順。”我笑道。
赫羽錫也跟着笑。
懷斌一個人跑在前面,扯扯花,捏捏草,偶爾抓兩隻小蟲子過來讓我跟赫羽錫看。
祭拜完,我們上車裏吃了點東西,補充體力,估摸着時間還成,我打算上小姑家看看。我們住在一個村,也沒有兩步路,就是不知道他們在不在家。
“要不我一個人去吧。”要用來送禮的是兩瓶酒,都是我從赫羽錫酒櫃裏隨便挑的,當時沒怎麼看,現在一拿出來,覺得有點肉疼。
兩瓶酒的價格可能值好幾頭豬。
赫羽錫沒答話,直接走到我面前,手裏還拽着懷斌。
懷斌人小,步子也小,他一個一米八幾的大漢子,拉着一個小傢伙得彎着腰才行,有些滑稽。
我無奈,將兩瓶酒放下,拎了幾樣我們用來充饑的食物帶上,跟上去。
農家吃午飯本來晚,我搞忘了這件事,所以到小姑家時,她同姑父都在,不過正在吃午飯就對了。
我姑父的父母也死得早,田大勇不在家,兩人一人端了碗飯,站在院子前一邊埋頭吃,一邊說瑣事。
察覺到時機不對,但小姑已經瞧見了我,她端碗的手一頓,冷冷瞥了我一眼,瞅見我手裏的東西,眼睛又一亮。
“喲,這不是田燃嗎?”小姑嗓門兒大,懷斌嚇了一跳。
從小生活在農家,我倒是習慣了,農村裏的婦女,多半都是大嗓門兒。倒不是他們粗俗,埋頭在田間幹活兒時,你若是聲音小了,誰聽得見你說話不是?
“小姑,姑父。”我禮貌叫了聲,把帶來的薄禮放到屋前擺着的一張破舊藤椅上:“來得不是時候,不好意思。”
小姑疾步走過來,放下碗將口袋提起來,瞄了一眼,笑眯眯說:“是來得不是時候,早些來我也多煮點飯不是?你說你來就來了,還帶什麼禮?誒,田燃,你這趟子是有四年沒回來了吧?怎麼,跟你那個富豪情夫還在談沒有?”
我瞧了眼“富豪情夫”,笑着搖頭:“我們啊,喏,孩子都這麼大了。”
懷斌又往赫羽錫身上靠了兩分。
小姑瞧了赫羽錫好幾眼,最後嘀咕了兩句什麼,將我帶來的口袋拿進屋子,又把碗給收了,還衝姑父吼道:“你侄女兒都來了,還吃什麼吃!”
姑父狠狠刨了幾口飯,才把碗送進屋,出來時明顯嘴裏還包着一口飯,狠狠摸了一把嘴巴,嗆得滿臉通紅。
我暗嘆了口氣,做到這種地步,也是夠了。
我來這麼會兒了,凳子沒見搬出來半個,白開水都沒送上一杯。
“小姑,姑父,我是來找表哥的,他在嗎?”這麼半天我都沒瞧見他,不知道他又去哪裏了。
小姑一臉警惕:“你找大勇什麼事?”
我正待開口,赫羽錫沖我打了個眼神,上前說:“是這樣,燃燃說她有個表哥人高馬大的,我們公司差一個保安總管。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想着給他留下這位置。”
他這是想詐小姑跟姑父?
姑父半信半疑,小姑登時急切地問:“多少錢一個月?”
赫羽錫有模有樣道:“我們公司不講月,按年薪計算。他來的話,十萬肯定少不了。”
“十萬!”小姑眼神精彩起來。
赫羽錫還繼續編:“畢竟是頭一年,有點少。等熟悉了公司的業務后,再從事其他職業也不是不可能,二十萬三十萬都是輕輕鬆鬆的。”
這麼拙略的謊言,我頓感無語。
姑父輕咳一聲,倒是問我:“田燃,你怎麼回來了?”
我姑父在外人的眼裏就是個軟柿子,不管是跟鄰里吵架還是沒事兒上我家找茬,都沒這人的份兒。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我小姑聲音吼得大,鬧得最厲害。但我媽曾經給我說過,其實好多事情要不是我姑父在後面推波助瀾,我小姑根本就跳不起來。
我還記得她跟我說過,我小姑其實並不壞,就是窮惹了禍。
他問我這話,意思倒是多得很,我可不敢小瞧我這個姑父。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小姑似乎還不知道田大勇在外面欠了巨款的事情,但我姑父嘛……
“就是回來看看我爸爸媽媽,畢竟都有四年沒回來了。前幾年忙着了,沒得空,今天回來請罪。”
姑父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進屋終於想起給我們倒了開水,滾燙的開水,茶杯旁邊就擺着好幾罐茶葉。我瞧着他的手習慣性在茶葉罐上一探,又觸電般收回來,端出來一杯白開水。
“大勇現在有工作,保安的工作不適合他。”姑父把水放在藤椅上,也不說讓我們喝的話,便先拒絕了赫羽錫的好意。
我頓時明白過來,姑父肯定是知道田大勇的事情。
同赫羽錫交換了個眼神,我便扯開天窗說亮話:“表哥現在的工作多少年能還完上百萬的債?”
小姑聽完我這話,整個人都僵硬了:“什麼債?什麼一百萬?”
我笑着說:“小姑,姑父難道沒有告訴你?大勇哥在外面搞賭,欠了人家一百多萬塊錢。保安的工作頭一年雖然只有十萬,但是後面肯定會漲。要是他有能耐,肯用點心,升職做別的,一年三四十萬都不是不可能。”
小姑瞪直了眼球狠狠望向姑父:“大勇又跟人賭了?”
她這話,倒是說明田大勇不是頭一次賭出事兒來了。
姑父眼神閃躲,輕聲道:“哪裏賭了?大勇好得很。”
我小姑其實人挺機靈的,畢竟是個生意人不是?瞧我姑父這表情,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邁着大步子就衝到姑父面前,吼道:“我問你大勇是不是又賭了!”
姑父油鹽不進。
小姑出乎我意料地哭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兩隻手使勁兒拍着地板,直拍得噼里啪啦的響:“你是不是又瞞着我?大勇把家裏的店面都輸光了,你還要瞞着我。你這是不要我活啊,不要我活啊!”
“田燃,你話不能亂說!大勇哪裏賭了!”姑父見小姑如此,登時將矛頭指向我。
我瞧了赫羽錫一眼,得到他鼓勵的眼神,佯裝一臉詫異說:“不是嗎?那大勇哥前兩天還過來找我借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