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重逢
“寶貝,你又逃學?”男人滿臉寵溺的質問。
“爸爸,我雖然逃學,但卻是在做更有趣的事情。”她大眼睛眨巴眨巴,粉嘟嘟的右臉頰上有塊污跡,頭髮上粘了片樹葉。
“什麼更有趣的事?”男人將她放在地上,輕手輕腳從上到下整理了一遍。
“我們學校里馬上就有個詩朗誦比賽了,我要拿第一,所以要好好準備一下。”她得意的抬起下頜,抿着嘴笑。
男人心裏掠過一絲涼涼的甜味,她的母親,得意的時候,也是這般喜歡抬起下頜,抿着嘴笑。
“那你準備好了嗎?”男人笑着摸了摸她的頭。
“準備好了,爸爸,我表演一次給你看。”她躍躍欲試,伸出小手將父親拽着坐到地上。
“嗯嗯……”,清了清嗓子,她入戲很快,迅速收起方才的嬉皮笑臉,小臉瞬間認真又哀傷,期期艾艾的念了起來。
一棵開花的樹
作者:席慕蓉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
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
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一陣風吹過,紛紛揚揚落了一地的小花,顏色由乳白向黃色漸變,不出跳,卻與樹葉很是和諧。男人撿起其中一朵,仔細端詳,那花很小,可愛的像只小罐子,裏面藏了很多花蕊。
男人的心忽然被掏空,大腦一片空白,面色有些蒼白起來。她這個年紀,怎麼會知道席慕蓉。
澀澀問:“誰教你念這詩的?”
小女孩被男人的臉色怔住,乖巧的走到男人身邊,“怎麼了爸爸?你頭又疼了嗎?”伸出小手輕輕揉着男人的太陽穴。
“不,沒有。”他努力扯出一個笑臉,“寶貝不用擔心。”
“沒誰教我,那天在外婆家,我翻抽屜,看到媽媽小時候的獎狀,外婆說,媽媽二年級的時候,詩朗誦得了全校第一名,當時,念的就是這首詩。所以,我也要念這首詩,也拿第一名。”小姑娘的臉上,有種他極為熟悉的倔強。
二年級?那時的她,一定也是這麼可愛、這麼聰明、這麼漂亮。只是,她為何念的是這首詩?
心中有些壓抑已久的念頭,讓眼中忍不住升起水霧。
“爸爸,爸爸,你頭疼的哭了嗎?很疼嗎?我幫你吹吹。”小女孩慌亂起來。
男人本想安慰說不疼,可又無法解釋自己的眼淚,索性苦着臉沉沉道:“是……是有那麼一點點,但只是一點點而已。”
今天,這是怎麼了?
男人想起妻子林靜來,她與自己很不同,自己是無神論者,喜歡用邏輯來推理,若要叫他相信什麼事情,都必須出示證據。而她,什麼都信。她信歐洲寒冷潮濕的森林裏住着吸血鬼,也相信西方極樂世界住了很多佛祖,相信喀納斯湖裏真有水怪,相信有平行世界,相信有外星生物,她在深夜偷偷對着二手小菠蘿講話,期盼那是個隱藏了真面目的汽車人。
她傻乎乎叫他很不放心,只有放在自己的羽翼下小心翼翼護着,才能安心。
男人一直想不通,這麼個傻乎乎一直靠自己照拂和安慰的女人,是怎麼創辦了山居集團這種互聯網巨無霸的。
關於樹靈和換靈,她對他講過一些片段,他只當她又天真的信了不知來自哪裏的洗腦之說,每次她胡說八道,只要她說的高興,他便跟着高興,從不忍心駁了她的興緻。
於他的理念,只要她高興,任怎麼胡鬧都可以。
夜晚,男人輾轉反側怎麼都無法入睡,他起身看了看已經熟睡的女兒,躡手躡腳下了樓,藍色酷路澤在夜幕中,風馳電掣盤山而上。
月亮將天空照成一襲華貴的絲絨藍,山崗上的大樹是這美麗背景中的一抹黑色剪影,有種莊重含蓄的曼妙。
男人跌跌撞撞走了過去,在樹下傻傻站着。良久,顫抖的聲音打破了月色中的寧靜。
“靜寶,是你嗎?我……我是昊然。”
四下里,只是風聲。
“靜寶,是你嗎?我……我是昊然。”他重複着。
幾次之後,他鬆了口氣,卻笑得凄涼:“我大概是瘋了!哈哈哈。”
他轉身,剛走出幾步,聽到身後樹葉抖動的聲音,煙火般耀眼的光影從樹葉中游出,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最後呈一個個圓形停留於樹梢。
是她的滿滿一樹月亮!
彷彿再次被子彈擊中,彈孔爆裂之後劇痛起來,不同的是,這次是心臟。他頹然的跌坐在地上。
將臉埋於掌中,淚水禁不住滾滾而出。
這五年來,第一次放肆的哭喊:“林靜……林靜……你這個傻瓜,回來……,快回來啊……”
陸盛男每天上下班,一抬頭都能看到山居集團豪華的大堂里,掛着巨幅標語,那是所謂的集團精神,寫的是“只有相信奇迹的人,才能遇見奇迹!”落款是山居集團創始人林靜。
每次看到這個標語,那一夜的情形總在陸盛男腦海中來回。
“不要做這種傻事,你創建了山居集團,難道還不夠自豪?還不足以承載你人生的意義嗎?”陸盛男說。
她只淡淡道:“我一生最自豪的事不是創建了山居集團,而是令我的愛人復活。我人生的意義就只是愛胡昊然。”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