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先發制人
等趙策帶着京兆尹的人馬趕到段府,見到的卻只有段總兵暴死床榻的屍首,床邊扭綁着一個衣裳凌亂的妖嬈女子,雙頰高高腫起,嘴角亦被抽破了皮,段夫人拉着趙策的袖子哭道。
“我家老爺就是被一個色字害了,早和他說青樓女子都是下作東西,不可收在房中,他偏是不聽,昨夜服藥過度,生生死在這賤人身上,還請大人為我們孤兒寡母做主,讓這賤人償命!”
那女子哭着膝行過來,抱着段夫人的腿。
“夫人,冤枉啊!妾身給老爺服用的只不過是普通的助興之物,老爺一向龍馬精神,從未出過岔子,妾也不知昨夜怎會、怎會……”
段夫人聽了,越發火冒三丈,一腳將那女子踢翻在地,扯着她的衣裳廝打。
“閉嘴!你個死妖精!還敢狡辯!”
趙策擰眉,轉身悄然離開了段家,回到王府將段總兵之死如實向姬塵稟報了,姬塵聽后,冷笑道。
“哪有這麼巧的事,恐怕是有人趁機做了手腳,滅他的口。”
得知明珠還活着,他整個人瞬間重新振作起來,思維也恢復了清晰,蔣玉衡並非平庸之輩,不過失去萬太歲一個盟友而已,他不可能因此就自暴自棄,那具屍體,很有可能是他的障眼法,要讓自己徹底放棄明珠,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明珠在朝中樹敵不少,想她死的人並非蔣玉衡,不先把此人揪出來,明珠就很危險……
沉吟半晌,姬塵果斷吩咐道。
“明珠活着的消息先不要對外公佈,搜尋的人全部撤回,只留下你的人暗中尋找,一定要儘快找到她!”
兵部尚書府,孔蘊崎鬆了口氣,他唯恐姓段的嘴不嚴實,哪天酒後吐真言,把明珠死亡的真相吐露出來,便命親信悄悄在其的助興葯中加了劇毒,造成馬上風的假象。誰知姓段的前腳剛死,趙策後腳便登門了。
好在死無對證,幾天過去,姬塵那邊也沒見有什麼動靜,只是明珠的喪禮延期了,皆因那個多嘴的圓清說明珠死於意外,若要超度安息,需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方可出殯,這段期間內,姬塵已放話要為明珠守孝,意味着誰家都別想塞女人給他。
但這都是暫時的,明珠的靈柩不可能永遠停在王府內不下葬,姬塵也不可能一輩子做鰥夫,即便他不開口,容太妃和壽王遲早也會逼着他納妃,因此朝中各大家族表面都在哀悼明珠,私下裏卻都開始在族中挑選出身高貴,姿色上佳的女子。
這讓孔蘊崎有些心急,他想來想去,決定使用最直接的法子,於是命人把孔絳雯叫過來,對她說了自己的想法,孔絳雯聽后大感意外,羞愧得雙頰漲紅,搖頭不肯答應。
孔蘊崎的語氣里已經沒了耐心。
“爹知道你怎麼想的,咱們簪纓世家,女兒自然也是端莊守禮的淑女,本不該用這種法子,可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咱們若是還不先下手為強,只怕要被別人捷足先登,你可知道,陳家重金聘了蘭家後人教女兒調製百蝶香,現已能引上三五蜂蝶,而林家那邊更是找到個與明珠外表有五分相似的女子,和這些人比起來,你有什麼優勢?若還不肯,爹此前冒着生命危險除去明珠,便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孔絳雯沉默半晌,終於點頭。
她知道父親為了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自明珠死後,她也備受良心的煎熬,甚至夜夜都會夢到她滿身是血地爬向自己,昔日的幾位閨蜜提起明珠的惋惜語氣,都讓她如坐針氈,人也憔悴了幾分,既然餘生註定要活在這種折磨中,不如一鼓作氣,得到心愛之人。
“很好,既然如此,為父會為你安排。”
再說姬塵誅殺萬太歲的事,可謂震驚朝野,那些高呼應恢復其皇子身份的朝臣自然不會善罷甘休,早朝的時候,便圍着壽王和容太妃口誅筆伐,正吵得不可開交,多日不見人影的姬塵竟出現了。
比起從前那個溫純乾淨的小皇子,如今的姬塵似乎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着雪白無瑕的王袍,束白玉發冠,踩着白鹿皮靴,神情凜冽桀驁,渾身散發著淡淡的冷漠,從大殿上走過時,原本唾沫橫飛的大臣們都下意識緘默了。
見他的神色,似乎已從喪妻之痛中走了出來,憂心忡忡的容太妃和壽王都不由舒了口氣,帝王之路註定不好走,心慈手軟永遠鎮不住腳下蠢蠢欲動的勢力,只有靠自己鎮住場子,才能最終坐穩這個皇位。
也是時候讓所有人看清,這位看似很好說話的十三皇子,究竟有多大能耐了。
姬塵撩袍,在上首監國之位坐定,犀利的目光掃過殿下眾人。
“昌州海匪萬太歲一案,本王已命京兆尹趙策徹查,證實其刺殺先帝,冒充皇子,罪名屬實,罪證面前,萬太歲已俯首認罪,於當日自裁於牢中,關於此事,諸位還有什麼異議嗎?”
梁康的門生鑾儀使洪明鋒率先反駁。
“微臣有異議,這樣涉及皇室宗親的大案,豈是小小的京兆尹有資格接管的?原本就該交與大理寺和刑部公開審查,公示天下,而如今暗箱操作,死無對證,殿下的不當做法也會遭到天下人非議!”
姬塵冷笑一聲,修長的手指摩挲着座椅上漆水光滑的獸頭。
“既然事情發生在盛京,本王不認為京兆尹沒有這個資格,何況涉及百里皇室顏面,不便公開,你們誰有疑問,大可自行到京兆尹查看卷宗。”
洪明鋒愣了愣,本來此事姬塵就不佔理,本以為面對逼問,他必定做賊心虛亂了陣腳,沒想到他即便不佔理,也能如此理直氣壯。
他和知諫院的好友交換了一個眼神,正準備換人上陣,繼續攻擊姬塵殘害手足、耽於女色,荒廢朝政,誤國誤民,哪知一名小太監突然匆匆跑上殿來,含淚跪稟。
“殿下、太妃娘娘,大事不好了,今晨七殿下於靜善堂內自縊身亡了……”
殿上頓時炸開了鍋,姬塵卻顯得卻十分平靜。
“七皇兄選擇這種方式贖罪,着實令人惋惜,以皇子之禮厚葬吧!”
輕飄飄的一番話,聽得殿上眾人背脊發涼,百里賢的死因,眾人心中也有了掂量,特別梁康餘黨如遭重擊,他們本打算搞垮姬塵之後再扶百里賢上位,可如今這條路徹底斷了,除了姬塵,百里皇族再也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除非改朝換代,但是自古以來,篡位的代價實在太大,成則罷了,敗則賠上九族性命,還要遺臭萬年。
而上首的姬塵,表情風輕雲淡得讓人不寒而慄。
原以為無論如何,溫柔仁善的百里瑕都不忍殺掉自己的兄弟,誰能想到真正的他,手腕竟如此冷酷果決。
然而這還不算完,梁康餘黨很快遭到了更沉重的打擊。
“近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正是發展農耕的好時機,本王決定選調一批能臣前往東秦、西域邊界一帶,帶領百姓開疆擴土,彥順,你念念吧!”
誰都明白,這些地方比不得中原繁盛之地,都是些窮山惡水,加之東秦、西域兩國茲擾不斷,美其名曰是開疆擴土,其實就是變相發配。
梁康餘黨們瞬間有了不好的預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彥順應了一聲,徐徐展開擬好的聖旨,開始公佈發配名單,每念一句,梁康餘黨們的臉色便白一分,到最後個個都是面如死灰,再也蹦躂不起來了。
本來趾高氣昂準備討伐姬塵的陣營,一時四分五裂,潰不成軍。
很多人總算明白了,有些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十年卧薪嘗膽,只為一朝蓄勢待發。
調令念罷,大殿上一時雅雀無聲,半晌容錦年方出列。
“臣有事請奏殿下!”
姬塵點頭,示意他說,容錦年看了垂簾之後的容太妃一眼。
“國不可一日無君,為了大魏的江山社稷着想,還請殿下選定吉日,儘快登基!”
姬塵唇角微勾,容家果然狡猾,不做沒有把握的買賣,但一旦確定誰是真正的強者,便知審時度勢,樂得做順水推舟的人情。
說畢,容錦年突然撩袍下跪,蘇唐緊隨其後也跟着跪了下來,滿朝文武知大局已定,紛紛拜倒,山呼萬歲。
在震耳欲聾的呼聲中,姬塵依舊面無表情,他發現一直以來想要得到的權利,拿到手中時,自己卻不如想像得那般喜悅,只有空虛和疲憊充盈着內心,而眼前,全是明珠的一顰一笑。
姬塵輕嘆。
沒有明珠在身邊的日子,味同嚼蠟,必須要快一點找到她才行,否則即便是紅夫人的靈丹妙藥,也難解這相思之苦的煎熬。
在姬塵的要求下,登基大典一切從簡,在簡單的跪拜儀式結束后,姬塵並沒有宴請百官,便匆匆出了大殿,趙策等在那裏,見他走來,正準備按君臣之禮下跪,卻被姬塵一把撈住。
“有消息了?”
見他神情急切,趙策不太確信地答道。
“尚未發現娘娘的行蹤,只是盛京的萬太歲餘黨,似準備南下集結。”
姬塵鬆了口氣。
“萬太歲一死,這些人便成了喪家之犬,很有可能繼續跟隨蔣玉衡,盯緊他們,一旦發現蔣玉衡,不要打草驚蛇,一定先報告我,我要親自去接她。”
趙策應下,眼睛卻不住地打量着他,半晌,竟破天荒地勸道。
“陛下放心,臣以項上人頭擔保,只要有蔣玉衡的下落,定能找到娘娘,還請陛下多多保重……”
姬塵一愣,混不在意地揮揮手,目送趙策走遠后,他步入偏殿,突感一陣乏力,下意識扶住銀制鶴燈,說來可笑,明明是身體素質極佳的練武之人,竟連這身加冕的衣袍也能壓得他渾身不堪重負,彥順上前攙扶,擔憂地道。
“陛下,這些日子您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這樣下去,縱是鐵打的人也要熬垮的,娘娘若看到您的臉色,可要傷心死了。”
姬塵聞言,又想起趙策那幅欲言又止的表情,便走到銅鏡前看了看,果見鏡中的自己臉色青白,似久病不愈之人,明珠若是見了,只怕真要抱怨了,便點點頭,命彥順幫他脫去這是繁複的衣袍,只着雪白中衣,靠着榻上竹枕準備小棲片刻。
彥順見狀,知姬塵入睡時,向來不喜有人在旁,便往香爐中撒了把明珠留下的安息香,悄然退出殿外守候,他並未發現,不久之後,側門悄悄被人推開,一道裊娜的身影翩然入內,一雙顫抖的手掀開爐蓋,掌心的淡紫色粉末散落在香料之中……
如彥順所說,自明珠失蹤后,姬塵便沒日沒夜的尋找她的下落,期間各種雜事頻發,更是分心勞神,直至確定明珠還活着,好容易鬆了口氣,又要先定住大局,坐穩皇位,一個月連,確實沒有休息過一時半刻,此時就着安息香,頭剛挨枕,便沉沉入睡。
明明已是初冬霜降天氣,姬塵卻越睡越覺燥熱,他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煩躁地抬手將被褥掀掉,額間更是浸出一層薄汗,迷濛中,似乎有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撫上他的面頰,滑涼的皮膚似乎能緩解這種燥熱,一股熟悉的香味擦着他的鼻尖,他下意識伸手抓住那片撩撥着他的溫柔,用力一扯將對方拉入懷中。
“珠兒?是你回來了嗎?”
猛然被姬塵抱住,孔絳雯渾身僵硬,滿面通紅,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注視姬塵,儘管這幅情景在她腦海中已上演了千遍萬遍,但她此刻還是難以抑制激動緊張。
那張精緻的面頰如同白玉雕塑般迷人,在催@情香的作用下,微微泛着酡紅,迷離的雙眼更是醉人,這個好似凈水中生出的蓮花般的漂亮少年呵!孔絳雯終於控制不住內心的慾望,伸出雙手回抱住他,嬌嚀道。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