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水落石出
溫逸塵收了電話后,就着衛生間的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錶后,他就大步朝餐廳大廳走去。
離三人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出於禮貌,他必須得去大廳等候客人。
“溫先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艾倫博士和艾利夫人才下了出租車,朝大門走來,他們兩個人是直接從實驗室來的。
“艾利夫人客氣了。”溫逸塵一邊伸出手,一邊禮貌說道。
“謝謝!”艾利夫人笑着回握溫逸塵,然後對着旁邊同樣花白着頭髮,精神有些不振的老人介紹道,“艾倫博士,這就是我常給你提起的那個了不起的東方小夥子,他很棒。”
“我知道。”艾倫博士朝她點點頭,然後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道,“他是默言的先生,他昨天就來拜訪過我了。”
“艾倫博士,打擾了。”
“溫先生客氣了。”
“嗯,那就好。”艾利爽朗地笑了笑,這樣一來,她倒省了給兩人相互介紹的麻煩事了。
“兩位博士裏面請。”大家相互打了招呼后,溫逸塵尊敬地請他們二人朝自己已經定好的包間走去。
有什麼事大家坐下來慢慢說,站在人來人往的門口詳談,倒不是會降低了他的身份,而是會怠慢了二位貴客。
“溫先生,默言最近還好嗎?”一坐下來后,艾利夫人就很急切地詢問夏默言的情況,她只祈求那個女孩的病情不要惡化才好。
“謝謝艾利夫人的關心,她很好,快要做媽媽了。”知道她是真的關心阿言,溫逸塵多說了一點她的情況。
“什麼?做媽媽,她是懷孕了嗎?”還沒等艾利夫人反應過來,艾倫博士已經不淡定了,驚呼道,“上帝,小夥子,你知不知道,她是不能懷孕的,這會要了她的命,我敢保證。”
“溫先生,艾倫博士說的沒錯,你最好,不,你一定要阻止她做這危險的事,她身體本來就不行了,是沒辦法再去孕育一個新生命的,她會吃不消的。”艾利夫人皺眉說道。
“竟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我真是該死。”溫逸塵捏緊拳頭,忍住戰慄的身體,低沉說道。
“小夥子,你現在能做的就是趁那個小生命還沒成型時將他拿掉,然後將默言帶回美國接受治療,她現在的病情不能拖,要不然就糟糕了。
我們最近研究出了一套開顱手術的方案,雖然成功率只有千分之一,但也是一種希望,只要她不放棄,我相信活下來這個奇迹會發生在她身上的,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赤艾倫博士很理智地說道。
孩子這事雖然是個大事,那也是個鮮活的生命,但比起夏默言的命來說,利弊權衡,大家都知道該如何做。
“我贊成艾倫博士的說法。”艾利夫人說道。
“以後,那以後,她還會有孩子嗎?”溫逸塵蠕動着乾裂的嘴唇問道,目光有些獃滯。
她有多喜歡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做夢都想擁有一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孩子,如果她知道孩子沒了,是被他親手拿掉的,會不會崩潰,會不會恨他,認為他是個冷血無情的劊子手。
“不會,我敢斷定,這個孩子一旦沒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做媽媽的權利了。
三年前醫院給的診斷書就是她子宮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終生不孕,這個孩子還能到來,這恐怕已經是奇迹中的奇迹了。”話雖然很殘忍,但艾利夫人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他是個男人,就得為他的太太承受這些極致的痛苦,更何況,這些痛苦很大部分是他施加給她的,哪怕在煉獄中艱難前行,他都必須咬牙挺着。
“小夥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還在糾結於孩子的問題,你的太太你不要了嗎?她才是你最重要的人。”艾倫博士對溫逸塵一心一意在孩子上的注意力不滿意了,忍不住說道,語氣有幾分責怪和不理解。
“我,我……”溫逸塵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卻發現,一開口,他居然啞口無言。
他還能說什麼,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把夏默言害成今天這個樣子,再說,艾倫博士的指責也不是沒有道理。
“艾倫博士,你別急,你誤會他了,他不是捨不得這個孩子,才糾結在孩子的問題上的。
以我對他為數不多的了解,別說一個孩子,就算他自己的命和夏默言安危比起來,都不值得一提。
他之所以這麼在乎這個孩子,是因為他怕默言那丫頭會絕望,會崩潰。”那次在飛機上的相遇,他把她寵入骨髓里的愛是真的,如果這都是假的話,那麼這世間最頂級的演員也無法做到他的那份情真意切。
“哼,最好是這樣。”艾倫博士有些不服氣,鼻孔里哼了一聲。
“溫先生,你也別太在意,艾倫博士只是太擔心默言了,所以言語有些不當,希望你能理解。”眼看艾倫博士的脾氣又要上來了,艾利夫人趕緊出言調和。
兩個大男人在一起討論這些細膩的情感問題,怎麼能指望他們能夠了解彼此的想法呢!
一個是隱忍慣了,事事都會一針見血,直擊要害,呼風喚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年輕商人,一個是只和醫學打交道,不懂人情世故,況且脾氣還有些火爆,急燥的老人,中間隔着不同的文化差異,情感經歷,當然不知道對方的想法了,這也是情有可原。
“沒事的,謝謝艾利夫人。”溫逸塵朝她無力地笑笑,然後又和看着他還一臉吹鬍子瞪眼的老人,真誠道謝,“也謝謝艾倫博士,謝謝您對我太太的關心,謝謝。”
“哼,她是我的病人,我理應關心她。”老人還有點不服氣,彆扭地說著。
“好了,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我們還是來想想解決的辦法吧!”艾利夫人有些無語,這個倔強的老頭,是不會向溫逸塵服軟的。
“孩子必須拿掉,這是不容商量的。”艾倫博士首先給出自己的觀點,態度強硬。
“……”艾利夫人無語,這明擺着板上釘釘的事嘛,還要他一再強調?
“嗯,我回國后就把這事解決了,然後立刻帶她來這邊,艾利夫人和博士覺得那個開顱手術可行的話,就放心大膽的做,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我全力配合。”溫逸塵認真說道。
“那個方案還有許多的地方要改進,還不能立馬實施,至少我們還得再加班加點研究十天,如果出現了一點小小的紕漏,後果不堪設想。
還有就是許多的先進儀器,需要專業的人去德國那邊進口,而這些都需要你親自參與,全程監督,畢竟這套設備她是第一個人使用,中間會出現什麼問題我們都無法預計,也不敢保證會不會有人從中渾水摸魚,所以,這事只能你去辦。”艾倫博士說到正事時也不含糊,態度十分端正。
“好,我全程參與,一絲不苟。”溫逸塵站起來,朝二位老人深深鞠了個躬,感謝他們的盡心盡職。
“嗯,這事就這麼定了,我們已經和哈佛大學附屬醫院那邊打好招呼了,吃完飯後你直接去醫院那邊,你過去后,他們將所需要的人員給你配齊,我們還有工作要忙,就不送你過去了。”艾利夫人說道。
“嗯,有勞兩位博士了,溫逸塵在此,感激不盡。”溫逸塵認真說道。
“好了,也別客氣了,大家都是為同一個人,快吃飯吧,還有事要做,分秒必爭。”艾利夫人端起面前的碗,有些顧不得優雅,從容了,只想趕緊吃完飯後回去工作。
接下來大家都沒再說什麼了,認真地吃着飯,溫逸塵一臉凝重,心事重重的,倒是沒注意到對面時不時朝他瞅瞅,又怕被他發現,迅速收回視線,低頭吃飯的怪老頭。
告別了兩位老人,去醫院的路上,溫逸塵坐在後座,低頭沉默,而助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打擾他,只是更加小心地開車,穩卻不慢。
溫逸塵靠着座椅上,看似閉目養神,實則是自責。
他是怎麼做她的丈夫的,自己的妻子身體已經可以用強弩之末,油盡燈枯來形容了,他卻不知道,以為她還是他看到的那麼鮮活,精神頭十足。
原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忍受着不為人知的疼痛,而他那一槍,孩子,無疑是在她有嚴峻病情的身體上雪上加霜,無時無刻不在消耗她所剩不多的精氣。
他一直都知道她身體不行,受不得過度勞累,不能感冒發燒,身體免疫功能下降,但也只是限於這些他知道的,他看得見的,所以,他小心翼翼地照顧她,保證她身體萬無一失,不感冒,不發燒。
他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了,卻原來,真正的殺手,魔鬼,隱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不願意讓他擔心,自責,懊悔,所以,她選擇瞞着他,瞞着所有人。
如果不是前幾天張阿姨問他夏默言寄放在老宅的行李要放到他的卧室不,如果不是他準備幫她將衣服給放進他的衣櫥時,他不小心看到那份文件,那他根本就不會知道他的阿言,到底還有什麼病是他不知道的。
所以,在看到那份文件后,他才會惶恐不安,對她既粘呼又不得不疏離,他怕她發現他的異樣,他的女孩兒太過聰慧,靈敏,太過於了解他,既然她不想讓他知道這一切,那他就隨了她心愿,一如既往地扮演着無知的角色。
隱隱約約猜到她其實已經時日不多,病情惡化到需要加大藥量才能控制。
所以,他才會來美國,接她父母回國的同時,拜訪兩位博士,他自欺欺人地認為,不到最後一刻,他不相信她的病會這麼嚴重,他急切地需要得到醫院官方權威認證。
現在,一切真相水落石出,他才發現,也才明白夏黎陽說的那句含義,他傾盡十輩子的物力財力,情感精力,也無法償還他對她傷害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