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甭管外面鬧得多紛紛擾擾,慶豐班正在苦惱人手不足的問題。
按照秦明月之前的打算,找李老闆借幾個人就得了,可這想法卻在老郭叔等人這裏受了阻,原因無他,皆因現在慶豐班有了必須保密的壓箱底絕活,也就是那些簡易版的特效。
例如當初她從天空中飛下來,就是吊鋼絲。
不過礙於材料,用了繩子代替,沒有起重的機器,就用人工,為了足夠逼真,且不讓人看出端倪,開場時她讓人打暗燈光,甚至把背景幕布弄成黑色的,就是為了能夠隱藏身後所綁的黑色繩子。
也幸虧秦明月在現代時替身做得夠多,膽子也大,這才敢上場在半空中穿過來飛過去。
還有燈光背景配音之類,她是把上輩子在劇組裏看來的學來的,能用上的都用上了,像是讓人在幕布後面拿兩把刀互相敲擊,模擬出兵器相擊的聲音,或是在人身上綁上用硃砂調出來的水,當人受了傷,傷口立即會噴出大量類似鮮血的液體,還有白素貞施法之時,冒出的那些白煙等等。
老郭叔幾個簡直如獲至寶,紛紛誇讚秦明月聰明,敢想人不敢想的,也慎重其事地把這些手段全部當做戲班的壓箱底絕活兒,吩咐眾人誰也不準說。
因此現在就面臨著一個困難,若是不借人,人手不夠,可若是借了人,這壓箱底的絕活兒可就暴露了。
經過一番商議後,眾人決定一切照舊,從外面借過來的人手只教他們怎麽演,其他的就不用他們干涉了,所以除了秦明月和念兒、陳子儀三個主角,以及樂叔三個負責配樂的,其他人只能幹些幕後的活兒,把角色空出來給別人演。
這下王瑩更不滿了,按她本來的心思,演不了白蛇,又被念兒搶去了小青,她演個其他角色也行,可一來稍微年輕一點的角色,幾乎都只是上場露個臉就沒有戲分了,另一個戲分多的女性角色,是許仙的姊姊,讓她去演陳子儀的姊姊,打死她也不會幹。
這兩日她正因為這事窩火着,如今見連自己上場的機會都沒有了,她怎麽會願意,自然又是鬧了一通,可如今才沒人理她,陳子儀忙着排戲,也沒功夫。
內部商議好後,秦鳳樓就去找了一趟李老闆借人。
李老闆當然一點意見都沒有,非常大方的說他手下這群人,慶豐班看中誰就可以用誰,許多戲子聽說,紛紛來找李老闆毛遂自薦,甚至還有人找到慶豐班面前的。
其中,最後悔的莫過於錢老七了。
錢老七一家自打離開慶豐班後,就被李老闆扔到後腦杓去了。
李老闆管着整個惠豐園,必然不可能事事躬親,除了手裏的一些名角,下面許多人他根本認不全,也因此錢老七所想像的,李老闆拿他當正經角兒對待,安排他登台上場的事情,根本就沒發生。
他們一家如今住在惠豐園靠北角處的一處大雜院裏,這裏住的大多都是負責跑龍套的戲子,一個正經的角兒都沒有。
一家三口也就分了一間屋子,日裏吃的是粗茶淡飯,每天一大早就要被大雜院裏的管事叫起來練功,閑暇之餘還要大場小場的各處跑龍套,一天下來要演十多場,錢老七哪裏受得了這種苦,沒幹幾天就不願意幹了。
可不幹也不行,管事說了,若是不幹可以,包袱卷一卷直接滾蛋。如今錢老七一家脫離了慶豐班,哪有其他去處可去,只能繼續忍耐。
這與錢老七當初所想完全不同,原本他想着脫離了慶豐班,自家的日子一定過得好,誰知沒多久就聽說李老闆在捧慶豐班了,又沒過多久慶豐班居然紅了,且還紅透了半邊天!
當他看見同住在一處大雜院裏的眾戲子們紛紛議論想去慶豐班那裏謀個角色,錢老七此時的心情簡直是不能提了,尤其自打慶豐班紅了以後,就沒少過有同住在一個大雜院的戲子在錢老七面前說些譏諷話,笑話他有眼不識金鑲玉,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倒跑到這裏來混日子了,可把錢老七氣的,在外面不敢耍橫,只能回去揍老婆。
一次兩次錢嬸也就忍了,可動手的次數多了,錢嬸也忍不住還手了,兩口子打得如火如荼,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天天上演全武行,讓整個大雜院的戲子們都過來看笑話。
連着悶在屋裏猶豫了幾日,錢老七心中火燒火燎的,嘴角燎了偌大幾個泡。他想回慶豐班,又實在拉不下臉去求,便把主意動到兒子頭上,打算讓兒子過去哭哭可憐,慶豐班那群人心都很軟,說不定大家還會接納他們。
只是小錢子實在沒臉去。
於是錢老七又在屋裏罵起兒子來,兒子不理他,他就哭,哭自己年紀大了,老胳膊老腿兒實在受不了這種日子,又哭自己知道後悔了,以後一定好好在慶豐班裏待着。
畢竟是自己的爹,且當初離開的時候,小錢子也是不願的,不免就被說動了。
小錢子是個臉皮薄的,不好意思去找秦鳳樓,就偷偷去找了念兒。
念兒也十分為難,可到底是打小的玩伴,就把這事偷偷和秦明月說了。
「這事不成。」
念兒沒料到月兒姊會拒絕得這麽果斷,忍不住求道:「月兒姊,你就可憐可憐小錢子吧,我知道那錢老七不是個東西,可小錢子跟他爹不一樣,你不知道小錢子現在好可憐,那大雜院裏的管事是個喜歡打人的,一點不如意就拿人撒氣,小錢子已經挨了兩次打了,傷口到現在還沒消。」
秦明月並不驚訝,戲子地位低賤,挨戲班老闆打是家常便飯,也就她爹秦默然是個軟心腸的,待戲班裏的人就像是家人一般,更不用說是陳子儀師兄弟妹幾個了,幾乎是當自己半個孩子養大的。
對於錢老七一家離開慶豐班之後的處境,秦明月並沒有關注過,不過想也知道不會好到哪裏去,錢老七那人看似聰明,實則是個蠢貨,會吃虧也不讓人意外,只是可憐了小錢子。
想到那個平時月兒姊長、月兒姊短,總是一臉笑的叫着自己的小錢子,秦明月抿了抿唇,道:「這樣吧,小錢子回來可以,但錢老七不行。」
念兒先是一喜,緊接着又一愣,「可若是只讓小錢子回來,錢老七和錢嬸怎麽辦?他們是一家人,能分開嗎?」
秦明月在心裏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她道:「你也知道咱們如今的情況,老郭叔他們那麽辛苦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保住咱們的絕活兒。錢老七那人慣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指不定誰拿錢收買他,他扭頭就把咱們給賣了,這樣的人別說我了,老郭叔他們也不會同意他回來的。」
念兒不免有些愧疚,「月兒姊,對不起,都是我考慮得不周到,不過能讓小錢子回來就行,反正咱們就在這惠豐園裏,他和他爹娘也不是見不着面,我這就去跟他說。」說著,她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秦明月望着她的背影,卻是暗暗嘆了一口氣。
希望那錢老七還有點人性,知道為自己兒子着想,要不然她也沒辦法了,小錢子是個好孩子,就是攤上個不靠譜的爹,希望錢老七不要讓自己失望。
但事實證明,秦明月是想多了。
錢老七確實不是個聰明人,白瞎了他那副精明長相,小錢子回去把事情一說,他首先考慮的不是兒子的前程,而是破口大罵起來。
罵慶豐班爛了心腸,見死不救,還想離間他和親兒子,罵了一通後又義憤填膺地說,慶豐班想讓小錢子回去可以,他和自己的婆娘也要跟上,要不然就是離間他和親兒子。
見父親這還威脅上了,小錢子羞愧得無以復加,而念兒在一旁氣得嘴唇都抖了。
「念兒,你走吧。」小錢子滿臉死灰,連頭都沒抬地對念兒道。
「小錢子……」
「你快走吧,我不回去了,你快走!」說完,小錢子就捂着臉蹲在地上,將頭深深地埋在膝蓋里。
錢老七一臉得意張狂,衝著念兒道:「回去跟他們說,想要我兒子回去可以,我和你嬸子得跟上。」
這邊鬧騰成這樣,早就有一眾戲子來看熱鬧了,見人圍得多,錢老七還不忘對旁人顯擺,「真沒辦法,我兒子是個好苗子,這慶豐班還是捨不得。」
「念兒,你快走!」小錢子猛地站起來,衝著錢老七吼道:「爹,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我少說什麽?」到底如今能不能回到慶豐班,還得指望著兒子,錢老七咽了口唾沫,也沒去吼小錢子,又對念兒堆着笑說了一句,「記得跟你鳳樓哥說,想要小錢子回去可以,我和你嬸子也得跟上。念兒丫頭,你也是叔看着長大的,你和小錢子又是打小的感情,肯定看不下去咱們骨肉分離的對不?」
念兒跺跺腳,呸了他一口,「作你的春秋大夢!」說完,人就跑了。
可不是作春秋大夢,事情成了這樣,小錢子自然無法回來,別說老郭叔他們不同意了,秦明月首先就不答應,念兒也是個識大體的小姑娘,也不再提這事了。
倒是之後錢老七見慶豐班這邊一直沒動靜,還上門來問了一回,卻被人給攆了出去,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