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只朝廷因為這事起了極大的震蕩,福建這裏也是一陣人仰馬翻,做為欽差的蘇公公還沒回京,就接到押解董文成上京的任務。
董文成被押走之時依舊破口大罵不止,說自己終日打雁今日被雁啄瞎了眼,竟上了祁煊這個黃口小兒的當。
打從一開始,祁煊就沒打算去打濠鏡,不過就是詐了一下那些洋人,誰知道那些洋人這麽沉不住氣,直接把董文成給扯出來了。
說到底,也是雙方關係建立在利益之上的緣故,董文成剛愎自用,瞧不起那些洋人,卻又收受對方賄賂,洋人又對董文成缺乏信任,才會給祁煊可趁之機。
不光如此,也有劉副將壞事的關係,誰叫董文成這人天生多疑,聰明的人他信賴不了,又剛愎自用,身邊的心腹手下自然是個腦袋不靈光之人,畢竟不是這樣的人,董文成也不放心,所以還真是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
董文成一派盡數落馬,至於其他暫時沒牽扯進去,卻也十分心虛的水師軍官,在這件事的威懾之下,個個都老實得像個縮頭鵪鶉。再見到祁煊,不敢像以前那樣態度隨意了,時至今日,哪怕是傻子,也都知道安郡王是個有勇有謀的狠角色。
眾人紛紛在心裏想着當初有沒有得罪安郡王,若是沒有,便慶幸不已,若是有言語冒犯,則都日夜恐慌不安。
成功挖出毒瘤給世人看的祁煊,如今是渾身輕鬆。別人都等着朝廷對這件事的處置,他倒好,反而練起兵來。
雖如今水師只剩幾艘裝門面的戰艦,其他都是擺設,可聊勝於無,也不至於沒船下海。至於之前被他威脅的那些佛朗機人,早就被他扔到後腦杓去了,他不是不想打,關鍵得有本錢才成啊。
船沒船,炮沒炮,難道去羊入虎口?
祁煊可不傻!
至於那些佛朗機人嚴陣以待多日,都沒見大昌的水師再臨,還當自己的威脅生了作用,一面小心戒備,一面繼續又在濠鏡賴了下來。
朝廷關於對董文成一派的處置很快就下來了,董文成被判斬立決,家產抄沒,至於其他牽扯進去官員,殺的殺,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簡直不像以前朝廷辦事的風格。
與此同時,開隆帝倒是來了一道旨意給祁煊,旨意上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但繞過來繞過去總共就一個意思——?
以後水師就交給你了,那些膽敢冒犯我大昌威嚴的夷人還是要打,至於怎麽打就看你了。當然朝廷心裏是支援的,要人也是可以給,可惜礙於國庫窘迫,只能在精神上給予支持,實際上的好處是沒有的。
祁煊心裏罵了一句不要臉,同時又十分高興,面上卻裝得一副苦大仇深,還不得不扛起這個重擔的模樣——?其實他就等着這道聖旨呢!
於是在所有人都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之時,福建這裏平地一聲雷,安郡王又鬧出了大亂子。
祁煊倒也沒幹別的,美其名開源節流,為水師創造進項,以期在近期之內籌集到軍資,用來給水師這艘快沉的船拾遺補闕。
其實說白了,就是帶着水師干起買賣來。
什麽買賣?互通有無,進行海上貿易,並給出海做生意的商人提供庇護,全程護航。
據說還明碼標價,號稱童叟無欺。
且不提朝中這邊反應,因為董文成一派盡皆落馬,沿海一帶的走私生意遭受劇烈打擊,這走私可不光是董文成一人在做,還有許多水面下藏着的大魚沒浮上來,只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怕被當出頭鳥打了,朝廷後續可能會有什麽大動作,所以最近格外安分。
這個消息放出後,那些自身便有船隊的豪商且不提,倒是有不少中小型走私商人蠢蠢欲動。他們本就沒有自己的船,不是買不起造不出,而是根本沒辦法出海。平日裏只能依靠着和人搭夥,通過各式各樣的途徑尋求庇護出海進行交易。
曾經福建水師這邊的路,是他們最常走的路之一,如今因為董文成事發,激起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各處的出海走私都停了。那些大豪商們停上一年半載不會傷筋動骨,可他們不同,真停久了的話,以後這生意也甭想做了。也因此從提督署里放出的這個消息,格外讓他們心動。
到底這一波風浪還未平息,也沒有人敢做主動出頭的椽子,大家都在等着,等着看朝廷那邊的反應,等着看有沒人忍不住率先出頭。
並未讓他們等太久,很快就有人出頭了,正是最近在外面風頭頗盛的啟明商行。
對於這家商行是怎麽冒出頭的,許多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總而言之,這啟明商行似乎一夕之間就出現在大家的眼底,後來有心人刻意打聽過才知道,原來如今大出風頭,名叫「玉容堂」的口脂,便是啟明商行的貨。
他們沒有自己的鋪子,說是個商行,其實就是個小作坊。問題是小作坊也讓人眼紅,如今那玉容堂口脂暢銷各地,甚至賣到了京城,連宮裏的娘娘都有所耳聞。
啟明商行出頭後,福廣浙三地幾乎所有商人的目光都放在福建,甚至大昌境內但凡知道這一消息的人也都看着福建。大家或是伺機以待,或是別有心機,或是狗急跳牆,或是翹首以盼,都看着福建。正確的說,是看着福建水師,看着水師提督安郡王。
而福建水師竟真就帶着啟明商行的貨船出海了。
這一行不光有啟明商行裝滿各種貨物的三艘貨船,還有福建水師的五艘戰艦,那氣勢、那威風、那明晃晃的出海,簡直能閃瞎一眾人的眼。
大家都等着朝廷的反應,而朝廷那邊也真有動靜了。
說來蹊蹺,當福建水師提督署放出這讓人吃驚不已的消息時,似乎所有人都啞了。等福建水師的船艦護着啟明商行的船出海後,所有人都動了起來,福建道、浙江道、廣州道幾道監察御史,彈劾福建水師提督祁煊的摺子,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師。
消息傳到京城後,震驚朝野內外。
這安郡王他可真敢!真是膽大包天,竟敢捅這種樓子!
可他捅的樓子還少?先是河道,再是水師,還有他不敢捅的樓子嗎?
誰讓董文成的事就他主子一個人頭疼兼自顧不暇,但董文成的落馬讓很多人吃驚的同時也感到欣喜。他落馬之後的利益分配是屬於他們規則內的角逐,可安郡王如今是在動很多人的飯碗,自然不能輕易饒他,
一時之間,無數朝臣蜂擁而起,紛紛上奏彈劾安郡王。
開隆帝先是裝死,裝不下去了,就用八百里加急,將眾朝臣所上奏摺送去福建,袒護之意昭然若揭。
對此,祁煊的自辯是——?
堂堂大昌水師,船沒幾艘,炮沒幾口,外面還有一群夷人虎視眈眈。敢情之前背地裏能這麽玩,爺光明正大反倒不行?不這麽弄銀子,你們給爺弄銀子來裝備水師,真以為爺手裏沒有你們的把柄?惹急了爺,小心爺回京挨着噴你們去!
這通罵並未指名道姓,可誰聽誰心裏有數,都趕忙回去查漏補遺,看是不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了安郡王手裏,畢竟福廣那邊誰身上多少都有些牽扯。
都心虛,自然罵著罵著就沒聲音了,都等着別人當出頭椽子,生怕惹上那個混世魔王會吃不了兜着走,他們倒不是怕了安郡王,而是打了老鼠不要緊,就怕打碎了玉瓶。
就在這當頭,福建那邊的安郡王親自上了摺子。
這摺子其實就是一本帳,上面詳細記載着這一趟出海,福建水師一共賺了多少銀子。
提供護航這種小錢沒入統計,僅憑安郡王自掏腰包、拿出五萬兩白銀用來購入各種貨物,再出海賣給那些洋人的進帳,就翻了一倍不止。
安郡王在帳本後附了幾句話,大意是,以這種斂財速度,他有信心在兩年之內重現大昌水師的光輝榮耀。
紫禁城裏的開隆帝,拿着這本奏摺,眼睛都笑眯了。
次日,他捏着這本奏摺上了早朝,一副苦大仇深、你們都騙朕的模樣。
「朕,有愧——?」開隆帝是如此開頭的。
一聽這話,文武百官刷刷刷地都跪了下來。
陛下這是要上罪己詔?
才怪!
自此,朝堂之上關於海禁開還是不開的戰役終於打響了。
不過這一切和祁煊可沒有什麽關係,此時的他正沉浸在莫大的欣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