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揚手,墨玉吊墜繁複的圖案吊在陽光中異樣的剔透,傾瞳直盯着寇闕的方向,提聲道:「祝王,若你幫我殺了劉壽鈞,這塊墜子現在歸你所有,我說話算話。」

這時還想離間他們,以為能爭取時間給人治病?哈哈哈,這個不知所謂的女人。

遠處的寇闕不屑地想着,心中一合計,背向傾瞳對黑了臉的劉壽鈞擠了擠眼,「我說,如今你我都想乘上莫相的東風,你我乾脆配合一下,就當著她面假裝拚殺,拖一會兒時間,等她給莫懷臣治好了病,你我再做計較……」一面忽然高嚷着提槍急攻,「本王殺了你!」

虛招並沒用真勁,劉壽鈞反應倒也不慢,眼珠幾轉口中卻呼着,「你這奸賊。」一面佯擋了一下,故作不支地狼狽倒地滾了幾圈,才爬起來,「本王跟你拚了。」

「看刀!」

「鏘。」

兩邊的人馬開始都有點發矇,後來在主子授意下終於明白過來,呼喝着抄起把式假打了起來,你一刀我一槍,雪原上刀劍相交鏘然陣陣,倒是十分熱鬧。

不遠處的莫懷臣回首望了一眼那場滑稽的好戲,眉間一蹙,「小瞳,你想做什麽?」

「沒什麽,我只是不想他們打擾你我獨處,來……」傾瞳拉他盤膝坐於危滑的崖端,雙手一沉,如翻轉煙雲,對上他的手心,「很涼呢,莫相的寒症,又犯了嗎?」

勃勃的暖氣直衝向莫懷臣掌心的五虎、浮間、脾腫、木炎、眼黃大穴,只需要運轉周天,便融合他體內的寒毒與烈熱,導歸入本消除病根。

然而她的真氣未入,卻撞上一層嚴冰屏障,被磅礴的勁力全然阻擋。

傾瞳詫異抬頭,見到那人眼中隱約的不悅,「為何要這樣?」

到了如今,他居然問她,為何,為何……

「你我何等關係,傾瞳如此,當然是為了報莫相相待一片赤誠。」傾瞳諷刺地挑眉,再次催動真氣,感覺身下的冰壁在層層吶喊中輕微地震顫,「莫相難道不喜歡?」

莫懷臣靜了須臾,卻咬牙笑了,「你……呵呵,好,我很喜歡,再喜歡不過!」

口中說著歡喜,相貼的掌卻頑固地堅拒。

她送,他拒,再送,再拒,他們彷佛在玩一場隱形的拉鋸,彼此都賭着氣不肯認輸。

莫懷臣胸前的白衣壓抑地起伏,似能融入這一派茫茫的雪氣,後來不知怎地呼吸一頓,他飛快鎖眉闔目,唇色變得一片急蒼。

鑽心刺骨,師父說寒症再發,會一次沉重過一次,發作時萬根寒針刺穿肺腑血脈,是人類無法承受的劇痛。

想到此節不由刺心,傾瞳不由自主欲催動真氣護住他的心肺,低聲呼喚:「大狐狸,讓我給你療傷……」

他卻高傲得不肯接受她半分相幫,沉凝調息了一小會兒才掀開眼瞼,慣常的冷意從睫間的陰影間淺淺滲出來,「怎麽,肯認我了嗎?不想藉他們的手殺掉我了?」

傾瞳驚得幾欲一躍而起,卻被一股大力生生壓住動彈不得,他的臉色很白,唇色也很淺,「你在冰崖下面,動了什麽手腳?今日這樣的情況,你以為還能護得住誰?何況為了幾個隨從,值得你不顧生死,玉石俱焚嗎?一年了,你還是如此衝動。」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她故意示好,是要藉療傷拖延時間;她引寇劉兩方假斗,是為了掩飾冰崖下鑿痕的雜音。

他原來都知道,在他面前,彷佛一切都無所遁形,她狼狽痛徹無能為力,而他則浮在萬丈雲端之上,無色無相,漠然而超脫,永遠英明的抉擇,英明得沒有了悲喜,也沒有了人氣。

凍眸流火照人,終於不再掩飾方才的絕望憤然,「我死我活,我自己選,與你何干?你這麽在乎我的生死,是為了什麽?要我為你醫病,要得到大芙寶藏圖,或者,還需要我暫時活着,保留開啟寶藏需要的後裔之血?莫懷臣,你不屑衝動卻還執意卷了進來,所求的又是哪一個?」

「杜傾瞳……」他似乎動了真氣,深深吸氣間,波瀾不驚的沉眸終掀起巨浪驚濤,鋪天蓋地。

傾瞳不肯再看他,亦不敢再看。

她的屬下,她的兄弟,一個個為她壯烈捨命的將士,躺在那片遙遠的雪地上,遠遠一片蜿蜒的深朱,好像焚盡人心的煉川,呼號着屈辱。

她必須殺了他們,她必須送寇劉兩個奸賊下十八層地獄,她剛才便發了毒誓。

可見到了這個男人,她居然貪戀起生存來了,聽他親口承認早知大芙寶藏的秘密,看他與寇劉二人擊掌發誓,深知他重發的舊疾,她居然還想說服自己相信他,還會為他的一個眼神、一次病痛牽心動肺,哪怕是死,也想讓他記着她,一輩子都無法忘卻今日這皚皚高崖。

真是無可救藥啊,無可救藥的糾結,無可救藥的迷戀,她已然無可救藥!

耳畔清潤的聲音卻沉下她的心,「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徒勞掙扎,我要得到的,從不會失手,你該清楚。」

傾瞳搖搖頭,略微詭異地笑了,「可惜不是每一次你都能如意的,丞相大人。」

她勁力一吐,看到莫懷臣明顯吃力的神色,阻礙的真氣通暢打破了屏障,送入他的體內。

「你瞧,這種葯無色無味,能短暫制住你體內真氣,足夠我做完我想要做的事。」

她的真氣對他是大補良藥,那股豐沛的暖流卻叫他有些慌亂,莫懷臣只得低聲嗔道:「雪崩馬上就要來了,你的屬下在冰崖下面不會受到影響,另一部分已轉到那邊雪原上,也不會被傾覆,你再與我鬥氣,一會兒給寇劉兩軍陪葬的,就是你我而已。」

「雪崩?」她氣息瞬頓。

「鬼和尚早上了雪山山巔。」

傾瞳情不自禁地揚起頭,不知何時,空氣中的冰晶真的多了起來,片片晶瑩閃着琉璃的光彩,碎虹撒了漫天,側耳細聽,除了高低的喊殺之聲,崖下的冰裂之音,曠遠的高處,似乎真有什麽隱隱沉悶的東西在往前碾近。

原來他淡定前來,是計畫將所有的敵人都永埋冰原?

剪水眸子惶急點水,她倏然收回真氣,一把扶住他幾乎傾倒的身體,「大狐狸,你怎麽不早講?」

莫懷臣不禁苦笑,勉力調節着體內委頓欲枯竭的真氣,「你可曾給我機會了?惡人先告狀!」

「明明是你……」傾瞳才要頂嘴,卻聽到一陣更大的騷動之聲,那邊相鬥的兵馬俱停了動作,寇闕大喝一聲「擺陣」,手下精兵三排弓箭手,齊齊對準了來路的方向。

劉壽鈞則一指冰崖,指示手下箭手,「給我看好,一個都不能放走。」

嗒嗒嗒,蹄尖碎雪,好像急促呼嘯的心。

烈馬踏乾坤,揮袖變風雲。

令人眼盲的純白中,一竿猛虎烈火的旗幟高熾而起。

寇闕的兵刃幾乎驚脫了手,「寇天?」

一聲劍氣長吟,那頭停駐一匹青灰大馬,點地落下金絲紋龍的玄袍男人,長着一張張揚十分的容顏,好像烈日般氣勢睥睨,他開口道:「幾日不見,二皇兄還認得朕嗎?看在父皇的面上,二哥今日挑選個怎麽樣的死法,朕都准了。」

身後旗幟林立,皆為冉冉如火的虎吞艷陽。

劉壽鈞深知不妙,心虛往後退了一步,「凌……凌帝。」

寇天哈哈仰天長笑,竟然全是狂態,「今天這麽齊全,都不需本王費勁,我的好母后至少還算為本王做了一件稱心的事。」

一邊的冷漠司紫緊緊相隨,靜然瞧着他的姿態,眸中一陣虛空。

方才宮中一番激變,凌帝積蓄已久突然發難,終於鐵血剷除了母親的親信,軟禁了不肯放棄擺佈朝政的夜紜太后,才辦妥一切,他居然從被囚的火媚口中得知她私下給盈瞳公主馬隊下毒的消息。

凌帝雖預備趁機引出依然蠢蠢欲動,伺機奪位的寇闕,但亦算準盈瞳公主用兵如神,就算不能敗敵,也綽綽拖到他的援軍合圍,可是他忘了,世間之事,但凡關情,便多波折變數。

見他對那位從小陪他長大的狐媚女子高揚了劍,她在一旁,卻不知該阻止或是幫他狠狠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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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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